第25章(2/2)
她声音很轻,带着些慌张:“夫,夫子。”
谢欲晚长眸半抬,定眸看了她许久。
姜O指尖凝住,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吗,她这两日都未做不符前世性格之事,他是如何发现的?
她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慌乱表现分毫,也不知,为何众目睽睽之下,他要这般看着她。就在她因为高度紧张身体有些虚脱之际,谢欲晚突然走了。
就那么走了?
姜O垂下眸,只能感觉到自己颤动的心。
只是,这一次,再不是如前世般,盈满了不安的欢喜。
而是忐忑与畏惧。
她知晓,她瞒不了他一生,待她被谢欲晚发觉,抓住把柄的那一日,她将面对他滔天的怒火。
她得想个法子,她不能,一定不能,再走上同前世一般的路。
谢欲晚清淡的声音在学堂内响起,她垂着眸,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直到学堂开始喧闹,姜O才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声动了一口气。平日这般时候,便是谢欲晚已经走了。可等她抬头,却陡然同台阶之上,谢欲晚的眸光对上。
她怔了一瞬,不知为何他眸中的光是如此地寒。
下一瞬,又学着前一世姜O的模样,颤着眼眸,垂下了头。
台阶上,谢欲晚淡淡看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进书桌的少女,眼眸深重了一瞬。他指尖一动,到底还是没有上前。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他不知为何,大雪纷飞之中,他回到了初遇姜O的这一年。他略去心中淡淡的欢喜,等待着既定的命运。
酒宴之上,她会将那杯酒,递给他。
待到她入了丞相府,他遣人,将那湖填了就是。
此时,他该克制。
谢欲晚有些失神,甚至未细究,为何此时,他会用‘克制’二字。只是迎着春日的光,一步一步走远。
姜O未能走,她被希芸堵在了学堂中。
见到希芸到了她桌前,学堂中其他人噤若寒蝉,忙收了东西就走。生怕走慢一些,就会被全府捧在掌心的姜二小姐迁怒。
待到学堂只剩下姜O、希芸和两个嬷嬷,姜O抬眸,淡淡望向了希芸。
又是这种眼光!
希芸咬紧了唇,那日回去后,她问了自己数遍,一个无权无势无宠爱一直任由人欺|辱的庶女,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怕的。
若是再有一次,她定不会因为姜O一个眼神,如此狼狈。也不知这小贱蹄子是哪里学了这般眼神,上次生生将她吓到了。
希芸上去,抬起手,就要打。
姜O侧过身子,抓住了希芸的手。她眉间情绪很淡,似乎有些不解为何自己只是来了学堂便惹了姜玉莹这般怒火。
姜玉莹爱慕谢欲晚,她知晓。
但学堂的女学生,并不止她一个。数个姐姐妹妹,不都同他们一起上课。还是,只是想教训她,随便寻个借口。
希芸被控住手,直接对着身后两个嬷嬷道:“你们上来,给我按住她。”
两个嬷嬷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姜O望着希芸,轻声道:“现在你让她们停下,还有机会。”
希芸一滞,不知为何姜O如此淡定,她心总无由来地一慌,是有什么人会为姜O撑腰?此时看见了,便有了证据。
这般想着,希芸向四周望了望,见到空荡无一人,顿时又嚣张起来。
无人,姜O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随后,希芸又想,便是有人又如何,这府中,又谁会为姜撑腰?小姐去大人公子老夫人那里说上一说,再多的证据都无用。
她顿时更加嚣张。
这时,两个嬷嬷上前,一人一只手,将姜O按在了墙上。
希芸抬起手,就是要打。
然后就听见,姜O轻声道:“二姐姐知晓希芸姐姐也喜欢谢夫子吗?”
两个嬷嬷脸色一变,希芸一怔,手都忘了挥下去:“你个贱人说什么胡话,谁,谁喜欢,喜欢谢大人。”
姜O淡着眸,也没看她,而是对按着她的两个嬷嬷道:“可是那日,我看见希芸姐姐暗暗捡起了夫子丢弃的手稿,难道希芸姐姐是为二姐姐捡的吗?”
希芸脸一白,忙否认:“我才没有,你有证据吗?”
姜O就等这么一句,轻笑着,对两位嬷嬷说道:“去搜一搜,不就有了。两位嬷嬷,你们知晓的,我日常同夫子,话都不敢说上一句,不像希芸姐姐,不仅借着二姐姐向夫子搭话,还收藏夫子已经扔掉的手稿。你们说,若是二姐姐知道了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对着希芸的眸却是平静的。
“那可怎么办呀。”
希芸慌乱了,两个嬷嬷也放下了手,对视一眼,扯住希芸的手,就向外走去。
姜O瘫在墙边,任由自己的身体靠着床,眉间没有一丝情绪。
直到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而出,声音清淡:“在下怎么不知自己有过手稿?”
姜O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欲晚。
他怎会在此处?!
她想隐藏,却已经晚了,谢欲晚定眸望向她,适时抬起一些笑:“在下倒是未想到,姜三小姐还有如此一面。以在下为幌,可还好用?”
姜O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干脆冷下了脸,垂着头。
她扣着手指,想着等会自己能不能狡辩一番,可谢欲晚说完那一句,也没有要等她答复的意思,将一孤本放在她眼前,就走了。
她怔了一瞬,手久久不敢触碰桌上的书。
谢欲晚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发现?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姜O陡然松了一口气。她望着那人走远的修长的身影,手极轻地压住那本书。
不知何时,她同他前一世纠缠的爱、恨、怨,就都变成了惧怕。
她也恍然察觉,她同他之间,如若没有那杯酒,山高路远。
真好。
姜O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见姨娘。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了个方向,向着一处院子而去。
“元宁居。”
到了人前,她开始扮做前一世的模样,抱着书,轻颤着眸,对着守门的侍卫道:“小哥,能同祖母通报一声吗?我是姜O,三,三小姐。”
侍卫轻蔑望了一眼,随后不耐烦地向里面走去。
姜O垂下了眸,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前一世的她,总是低着头,因为低着头,就不会看见旁人厌恶的神情。
这一世,她倒也挺喜欢低着头的。因为低着头,别人就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只要想到谢欲晚,她恨不得低一生的头。
半刻钟后,侍卫回来了,态度好了一些:“进去吧。”一旁一起守门的侍卫像是看不过去了,伸手拍了那侍卫一下,随后对着姜O友好地笑了笑:“小姐进去吧。”
姜O将一切暗流涌动看在眼中,弯下头,轻声道:“谢谢。”侧身那一刻,她眼底的情绪,又全都淡去了。
在她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她似毫无察觉,入了院子之中,开始等待祖母召她进去。
又是半刻,祖母的大丫鬟盎芽开了门,温声道:“三小姐,进来吧。”
姜O轻声答谢,走入房中。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间祠堂,上面密密麻麻摆着佛像,姜O进门,便跪在了黄蒲团之上,先恭敬行了礼。
这一次,大概是她两世,行的最认真的一次。
因为,她知晓,这世间真有神佛。
在她坠入湖水,魂归故土之后,予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十五岁这年。其实,这都没有什么,她唯一想虔诚相谢的,是神佛将姨娘送回了她身边。
所以,漫天的神佛呀,请接受信女虔诚一拜。
她恭敬持香,跪拜,然后将香正中插好。
姜老夫人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她如此虔诚,脸上笑不由多了些:“小O,姨娘最近可好?”
姜O点头:“姨娘近日已经可以下床了,昨日还说,待到身体好些了,要来给祖母请安。”
姜老夫人一听,笑意更浓了些:“窈淳那孩子有心了,这些年一直病着,也是可怜。如今好了些,也是上天看你恭敬虔诚。”
姜O没有反驳,只是安静陪着祖母一起念佛诵经。
姜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小O,你是有事,想同我说吧?”<b姜O轻点头,随后对着祖母行了个大礼。
“祖母,小O已经及笄,到了适婚的年纪,希望祖母能为小O尽快定下亲事。”
姜老夫人一又是叹了口气:“小O,我原为你寻了江南那边的殷家,说的是殷家的大公子,如今年方二十。只是殷家那边,前些日子来信,说你的八字,同他家公子不合。故而,这才耽误了。当年祖母答应你的事情,你放心,祖母没有忘。只是,小O,你刚及笄,其实不需这般急迫。”
谎话,都是谎话。
殷家那边根本就没有来信,更别说什么八字不合。是姜萋萋看上了这门婚事,将这事告诉了姜玉莹,姜玉莹在祖母这闹了半宿,祖母头疼,便把她这门婚事推给了姜萋萋。
但知晓,此时也不会说。
姜O手指尖顿了一瞬,轻声说道:“祖母,姨娘这些年,一直很想回到江南。您也知,姨娘身体不好,日后有些事情都说不定。比起这些,只要能嫁去江南,小O嫁什么人,实在无所谓。”
她已坦诚至极,希望面前这位老人开恩。
她这般急迫,甚至搬出了姨娘,不仅仅是因为姨娘的身体,还因为谢欲晚。
思来想去,她不知何时谢欲晚会发现她重生的事情,如若不想终日惶恐,她便得寻法子。今日,望向谢欲晚的背影时,她似乎寻到了。
定一门婚。
只要她赶在谢欲晚发现之前,同他人定下婚约,此生,她同谢欲晚,便再无可能全然陌路了。
即便他心中将她归为他所有。
但,那般端方守序的矜贵公子,万干不出破坏婚事的事情。
彼时,谢欲晚发现,不发现,早些发现,晚些发现,与她都无关了。想至此,她眸中甚至有了笑意
她望向祖母,用着祈求,微弱的目光。
她知眼前这老人偏颇,在她和姜玉莹之间,偏颇姜玉莹,在姜玉莹和嫡兄庶弟之间,偏颇嫡兄庶弟。
但总归,在未知晓她会杀了姜玉莹之前,老人还是将她当做孙女。
予孙女一门合适的亲事,是老人不会拒绝的事情。
果然,思虑片刻,姜老夫人点了头:“好孩子,这些年,也苦了你了。祖母一定会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的,到时候,便让你姨娘随着你出嫁,到了夫家,日后就是新日子了。你这般情况,我去问问,江南可有显贵一些的家族的公子,父母双亡
姜O一怔,不知为何,陡然想到,此时,谢欲晚也是父母双亡。
在谢欲晚六岁那年,谢大人因为被诬陷贪污,天子盛怒,关押不过三日便被问斩了,隔日,谢夫人于房中自尽。
彼时谢欲晚,不过六岁,两日之内,失去双亲。听说,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娘亲的尸骨。从始至终,他未哭闹分毫,异常安静。
此后谢欲晚便同族人一起,被流放。
她将自己杂乱的思绪甩出脑中,许久之后,眸中又变成了往日的平静。祖母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她却有些听不清了。
得了祖母应允,她放心了不少。
离那场宴会还有半月,她已表现得如此急迫,祖母应当十日内,就会为她定下亲事了。想到此,姜O松了口气。
至于那杯酒如何,谢欲晚又如何。
姜O眸一怔,那不是她应该想的事情了。
出门,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她提着盎芽递给她的灯笼,迈出了门。门口,那个适才恭敬唤她“小姐”的侍卫轻声道:“小姐,这般晚了,小人将您送回去吧。”
盎芽在旁边,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那吕盏,你先将三小姐送回去,再回来。”
盎芽已经说出口,姜O不好拒绝。且按照她前世的性子,此时也定不会拒绝,她垂头,低头向盎芽道了声谢,随后望向被唤作吕盏的侍卫,轻声道:“麻烦小哥了。”
吕盏一笑,直接拿过了她手中的灯笼:“哪里哪里,三小姐,走吧。”
姜O一怔,适才,这个侍卫似乎摸了她的手?
是她的错觉,还是
吕盏已经走了两步,在黑暗中回身:“三小姐,走吧。”
盎芽也在一旁,温柔对她笑着:“三小姐,走吧,我这便回去老夫人那边伺候了。夜深了,小姐注意些,跟紧吕盏,莫要摔倒了。”
姜O眸静了一瞬,随后,扬起些笑:“多谢盎芽姐姐。”
她迈步,向吕盏,和吕盏后方,那一片茫茫的黑暗走去。
路上,吕盏一直在试图同她搭话:“三小姐,这里的路,有些陡,小人扶着你吧。”
她垂着头,轻声道:“多谢,不用了。”
“三小姐,这里风大,你过来谢,莫要摔倒了。”吕盏直接一手拉住了她,就向着一处黑暗中去。
“放开我。”她蹙眉,小声道。
吕盏像没有听见似的:“三小姐,这里太黑了,这灯不太亮。若是不跟紧小人,等会便要摔了。”
她声音大了些:“放开我!”
吕盏还在装模作样,手却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她眉心一蹙,就陡然被拉进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衣襟被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脖子。
吕盏正准备将人推进山洞,喉间就陡然感到了一股刺痛感。
“哧――”
吕盏不可置信般望向姜O,似乎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了这样,昏暗的烛光被风吹得一眨一眨,姜O望着他,平静着眸,缓缓拔出了趁他猴急解她衣衫时,她无声插入他脖颈中的银簪。
“哧――――”
银簪浑身染着温热的血,又腥又稠,顺着滴落。姜O平静看着,前方,吕盏眼眸睁大,痛苦伴随着不可置信,随后,如山一般的躯体,轰然倒下。
倒下去之前,吕盏的手,还惶然地指着她,眸中是适才才反应过来的惊恐和愤怒。但是什么,他都不能在言说了,只能不甘地倒下。
姜O随意扔掉簪子,抬眸――
然后,就看见了,对面持着一盏灯,长身玉立的谢欲晚。
第一次,姜O无由来地,有些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