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杜羡问:“T大里,来自他的省份的人多吗?我的专业里好像没有。”
校董耐心地解答:“不多,尤其是你的院系分数线高,在几个教育大省都要前百分之二才能进,能走衡化录取的学生少之又少。”
讲完,校董思索片刻,提醒杜羡:“那里普遍而言,学习基础会薄弱一些,最开始读起来比较吃力,以及为能否顺利毕业感到焦虑。”
“我们家不会给他压力,初心想让他多出去看看。”杜羡说,“联系你的时候,我都做好了得给新校区捐栋图书馆的准备,这么一来,我现在都没缓过劲。”
“不用那么想。”校董局促道,“你家这些年来从没拜托过学校什么,你让我们看看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发出通知书。”
“那里分数太夸张了。”杜羡笑。
他看到江行雪在系统上显示的过往成绩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全喷在屏幕上。那几排接近于满分的分数,让他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接了个文曲星回家。
幸好校董和他说,T大好几个从那里出来的学生,高中的成绩单差不多都长那样。
校董道:“在那里,尤其是江行雪在的地区,能坚持读书已经万里挑一了。我年轻时去做过志愿者,对那里的情况比较清楚。”
侍者开始上菜,杜羡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和校董说抱歉以后,去走廊接通了它。
杜羡说:“你好?”
“江行雪?”有个女人试探着问,嗓音有点哑。
她地方口音很重,杜羡一时没反应过来,再道:“我是杜羡,您是江行雪的妈妈么?”
“对,您可以让江行雪接一下电话吗?”
被长辈用尊称,这让杜羡不太自在。他淡淡拒绝:“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好。”
“太久没见着人,我想他了,也有点要紧事和他说,麻烦您让他来一下。”
“如果有要紧事的话,干脆和我说,我会帮您的。他不在这里,没法听您说话。”杜羡靠在墙上,空出来的手插在兜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说完这一句,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
杜羡一头雾水,心想刚刚自己在岳母那里失礼了吗,难道把她吓着了?
社交软件上也有新的消息提醒,是江行雪发来的,拍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说:啊啊啊啊!
杜羡回他:开心?
江行雪:开心,超级开心!我给我和季明洵的面条多加了两个鸡蛋。
杜羡:季明洵?他放完东西怎么还蹭晚饭。
江行雪:现在在喝茶。
杜羡:让他从你眼前挪出去。
回去继续用餐前,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和校董轻松地说说笑笑,不自禁把那通电话抛到了脑后。
结束后,杜羡见江母在几分钟前又给他打了几通电话,正要回拨,又有陌生来电拨了进来,和江母的号码开头一致,两人该出自一个地方。
“有事?”杜羡开锁上车,蹙了下眉头。
“你是江行雪吗?”
他冷冷回复:“怎么说。”
那是个粗嗓子的男人:“你爸昨天填了你的联系方式,说你肯定会帮他还贷款,今天都要过去了,怎么账户上没一点儿动静,家里人都不在。”
“不知道这一回事。”杜羡道。
昨天,是他妈妈和江母通话时,报了他的电话号码,当初留了一个心眼,直接给了杜羡的。
那人感觉到杜羡的不配合,态度变得逐渐恶劣:“操,现在你老子跑了,你装失忆,这笔钱找谁要去?”
杜羡没被吓着,语气比对方还冷:“谁借的谁还,这点常识需要教吗?以后别骚扰我。”
被杜羡说的话激怒了,那人骂:“钱什么时候还,让你老子给我个准信儿,再他妈磨磨叽叽东躲西藏,别怪我到时候带人给你家搬空了,不要脸的玩意儿,怎么着,还想换号?您觉得可能吗,欠着我们老板这笔钱,你们家里头一个也甭想跑。”
声音响的和开了免提差不多,杜羡把屏幕从耳朵边上移开,再干脆地挂断了电话。车厢内没了那流氓的骂声,一下子静了。
他看了会江母的电话,主动地打了过去,那里很快就接了,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高利贷的事我知道了,多少钱?”杜羡开门见山。
他心里不屑地嗤了声,哪有什么想念不想念,过了那么久,欠了钱了才想起江行雪。
江母报了个数字,但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果然,杜家的少爷比她儿子要难弄得多,她本来想着在江行雪面前哭哭惨,江行雪总归会尽力帮忙。
杜羡道:“见一面吧。”
“买不了机票。”江母说,“孩子他爸跑了,也找不到人,我们躲在亲戚家里住,吃的喝的全靠着别人。”
不料这不仅没让杜羡打消念头,反而牵住更令她慌乱的场面。
杜羡不容推拒地讲:“我会一个人抽空过来,记得保持联络,也别再找办法和江行雪说上话,如果想还上钱的话
“这金鱼养得真好。”季明洵吃饱喝足,手里握着一杯茶。
江行雪盯着杜羡的社交软件的头像,目不转睛的:“杜羡还养着一只猫,我看照片感觉好可爱。”
“那只旺财啊,我摸过。”
“嗯?”
“这是他在学校里捡来的流浪猫,你知不知道?”
江行雪点点头,垂着细密的眼睫:“还有人虐待它来着,我看杜羡发的照片,它四肢和耳朵都受伤了……”
“不止,还有的没拍到。”季明洵道,“当时我和杜羡去上选修课,大冬天的,这只猫在角落叫得特别可怜,满身是血,身上插进了树枝,呼吸已经很弱了。”
江行雪咬咬嘴唇,不忍心听到这种事情。
“杜羡就旷了那节课,也不嫌弃猫血蹭了他一身,把猫送宠物医院去。”
季明洵道:“做了手术,情况非常不好,里面的器官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之前它遭到了极其残忍的折磨,具体的太恶心,不和你讲了,怕你睡不着。兽医讲,可能这虐待持续了整整一晚上。”
“罪魁祸首被学校开除了。”江行雪知道这件事的后续。
“杜羡和你讲的吗?”
“对。”
“不止,他这人怎么聊往事还只透露一半呢?”
季明洵继续叙述:“他把人揍了一顿。”
“什么?”江行雪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那人搬出寝室后,挑衅他说自己下次继续犯,找只小母猫。他听完以后,撩起袖子把那个人打进了医院里,对方不敢拿他怎么样,这事的结束点在这里。”季明洵回忆着,“还挺颠覆你对他的认知的吧?”
“他的确不像会打架的人。”
“没打几拳,不过那人菜得要命,细胳膊细腿的,第二下就晕了。”
江行雪:“唔,怎么会这样……”
“杜羡以前养过一只宠物,被宠物挠伤过,家里一直不太乐意让他收留猫,之后很长段时间里,他把猫养在学校,最近没空照顾了,又把猫给了赵向眠。”
“他小时候养过狗狗吗?”
季明洵说的是实话:“养过美洲狮。”
江行雪打了个颤:“……”
季明洵没有久留,江行雪送走了他,再兴奋地打给了宋教授电话,讲自己可以在读书的同时,帮他忙了。
宋教授慈祥地恭喜了他,讲:“我在名单上看到你了,原本想明天早上和你聊聊。”
“这样啊。”江行雪笑着。
“没想到你说的朋友就是杜羡,今天听校董们聊起来,我大吃一惊。”
江行雪张了张嘴,解释:“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校董们惋惜,你成绩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不然学校可以多出一栋图书馆,你替杜羡省了一大笔钱。”
江行雪说:“他打算为我捐图书馆?”
“但你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行雪抬头看了下时间,自己太激动了,都忘了老人一般睡得早,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正要睡,刚刚洗漱好,希望你以后好好加油。”
“谢谢您,我一定会的。”
直到晚上十点钟,江行雪的意识还停留在图书馆上,呆坐在客厅里,等到杜羡回来,他站了起来。
杜羡看到茶几上的通知书,笑了声:“送得那么快。”
“杜羡,宋教授说你最开始怕我进不去,要送学校图书馆。”
“我们家往常送给T大的钱也不少。”
杜羡慢吞吞上楼去,仿佛有什么心事,说话有气无力的,消失在江行雪的视野之后,再倒退回来。
担心江行雪误会自己的实力,他为自己率先澄清:“我可是考进去的,拿了全额奖学金。”
江行雪看他这副较真的样子,笑了起来:“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休息。”
话音落下,他再抿着嘴,补充:“谢谢你,晚安。”
或许是看错了,杜羡觉得江行雪在害羞。他倚着扶手,讲:“我这几天也许都不回来。”
“为什么?”
“出差,到时候给你带纪念品。”杜羡找了个比较有可信度的借口。
江行雪关心了一下:“去哪里?有漂亮的蓝眼睛小姐姐吗?”
“想吃红薯么?”
“嗯?”
杜羡歪了一下头,冲着江行雪一笑。江行雪不懂他为什么笑,这表情里不像在说他好忽悠,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喃喃:“杜羡,怎么了吗?”
“不怎么,那里都吃红薯黑豆h奶酪,给你带点回来,当做思乡了。”
江行雪也上了楼梯,和他讲:“不要带纪念品,占行李箱。”
杜羡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给他开了客卧的门,那张床上,小熊正盖着被子靠着枕头,俨然是副甜蜜入睡的姿态。
“你也晚安。”杜羡道
飞机抵达后,去江行雪的家乡需要转两辆大巴车,在城市里的时候还好,后来开在山路上,杜羡差点把生日蛋糕吐出来。
司机热情好客,看杜羡不像是这里的人,又打扮得活脱脱一个阔少,欣赏着杜羡的手表,边问:“小兄弟去哪个村啊?”
杜羡无语,想提醒他开车的时候能别看自己的手表吗?万一出了点岔子,载着满满一车子人直接往沟里冲。
车厢拥挤得脚不沾地,杜羡被赶到了前面去,再倾斜一点,腿会踩到变速器。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报了个名字。
“哟呵,那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
“还有一个小时?”杜羡都想跳车了,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哈哈哈哈这儿就是这样的,你来多少天?”
要不是杜羡坐得远,他怀疑司机会拍着自己的背,给自己介绍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
他沉默了一下,没说。
“这里呢,吃喝玩乐统统没有,你是不是惹着了爸妈,被他们塞到这里来的?最近可流行这种呢,怕熊孩子把家产败光了,来这进行脱胎换骨的思想教育。”
“不是不是。”杜羡无奈。
他家的家产就算给他三辈子,也败不掉其中零头,何况他那么会赚。
边上的肥料袋里装着两只鸡,被一位老妇人拎着,那只鸡在他不远处打鸣:“咯咯咯咯!”
其余乘客说:“抓好抓好,抓鸡翅膀,小心飞了!”
杜羡想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因为这里味道太过难闻,而硬生生打断。
好不容易下了鱼罐头般的车,他扶着站台上的歪脖子树,脸色苍白地缓了一小会,根据江行雪弟弟发来的地址,开始往村里面走。
“小伙子!”那老妇人喊他。
杜羡看老妇人驼着背,敲着她自己的膝盖,便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十五分钟后。
“为什么这里的路那么崎岖,走了十五分钟还没看到村口。公交站上不就写了村子的名字吗?”杜羡快疯了。
老妇人像抚摸宝宝一样,拍了拍两只鸡的脑袋,道:“快到了,再走十五分钟。”
杜羡的食指搭着大拇指,捏纸巾般捏着那肥料麻袋,保持着一派好风度,老妇人拎着那两只鸡。鸡不太老实,被他暗自踹了好几脚,踹完以后,他又觉得亏了,感觉自己的鞋变得好脏。
别说这么落后的地方,就连二线城市,杜羡也几乎没去过。
这下颇有苍凉狼狈的感觉,他再想想,这会儿江行雪十有八九窝在厨房里,做着什么好吃的饭菜。
送老妇人到家里,老妇人说鸡放在门口就行,他扔炸/药似的把袋子丢了,再扶着那奶奶上了台阶。
他迫不及待地在对方家里用着水缸,在里面洗了有十几遍手,终于觉得自己干净了。
老奶奶给他抓了一把红薯干,笑他:“哪里来的公子哥呀?这次真的辛苦你了,要是没了你,我怕是降不住它们,上回去镇子上买了三只来,路上飞走了两只。”
“没事的。”杜羡笑着说,再接过红薯干吃了几口。
红薯干之间能有多大区别?杜羡说不上来,但觉得这没江行雪带来的要甜。
同一块地方的红薯,为什么会不一样?
难道因为江行雪比较甜?
浮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杜羡蒙了“阿姨,好吃吗?”江行雪眨了眨眼睛,问。
杜母尝了尝菜,和他说:“味道非常完美。”
晚上杜母来这里看杜羡,杜羡不在家,于是江行雪提议了下,和杜母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自己动手做了一桌子菜。
杜母笑着说自己的来因:“他老板今天过来和我说,杜羡连着请假好几天,我纳闷了,想过来看看这人在搞什么。”
“咦。”江行雪抬起头来,再下意识为杜羡辩护,“昨天有朋友有事找他,他大概在给人帮忙。”
“这样啊,倒也无所谓。”杜母勺了点汤,惊喜着,“小江,这道汤好鲜。”
江行雪笑笑,陪着杜母聊了一会天,把人送到楼下,看她上了司机的车,才捏了捏拳头。
杜羡骗起人来这么自然?
杜羡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是不是和送他胸针的人一起?
坐在长椅上发了一会呆,他再回过神来,懊恼着扶住额头:“我是不是快疯了?”
自己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太不着调,他以前完全不是这种爱胡思乱想的人。
江行雪再批判了一会如此敏感的自己,反思的过程中,发觉这种酸涩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回看到季光汐和杜羡登对地站在松锡门口,自己也是如此。
为什么?
他摁住自己心脏的位置,茫然地想,自己生病了吗?大概是的,他因为杜羡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喜怒哀乐全由对方操纵着。
他哄哄自己,自己就开心,他骗了自己,自己就难过。
最要命的是,只要他和别人在一起,即便是自己凭空幻想了一下,自己就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