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应者(1/2)
◎愿受长缨◎
进九月, 州市很快落了第二场雨。
绵绵湿雨笼罩天地,终于在感官上将延迟的节气邀进秋天,钟弥家院子里的水泥台阶, 被哗哗流淌的水迹洇成深灰色, 躺几片泛黄树叶。
淑敏姨一早忙着帮钟弥收拾回京要带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清扫。
长途坐车吃太饱容易不舒服, 钟弥在早餐桌上没什么胃口。
瓷勺舀几口小米粥往嘴里送, 油条撕成小块, 撕到一半发现量太多,自己吃不掉,便把剩下的一半分给对面的沈弗峥, 扭过头, 她对从楼上忙到楼下的淑敏姨第二次说:“够了淑敏姨,用不着带那么多东西啊, 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淑敏姨闷头干活,只说:“你们先吃,我再想想有没有忘带什么。”
收拾停当,淑敏姨从楼上下来,手里不忘给钟弥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衫,交代她今天下雨降温,别顾着爱美穿裙子,小心感冒。
吃完饭,钟弥很听话, 把外套穿在浅绿色的吊带裙外。
章女士一早去戏馆开张,再回来, 见客厅行李箱摆放好, 又清点一遍钟弥要带的东西, 确定无遗漏。
淑敏姨将东西送到后备箱,老林搭着手,之后两人便在门口临行嘱咐几句,送钟弥和沈弗峥上了回京的车。
小雨初停,绿化好的城市,经济不一定发达,有一点很明显,空气好,宜居怡人。
钟弥按下车窗,雨后的风,自带一股降尘的湿,扑面而来,软软润润的。
往远处看,是陵阳山的苍绿山尖,隐隐可见寺庙金红的琉璃顶,雾岚围绕,匿在葱郁林涛中。
这一趟,沈弗峥来州市待了几天,也见了一些钟弥的亲友,这种社交场合他驾轻就熟,哪怕一桌子都是初见面不认识的远房亲戚,也从容不迫。
既无高高摆起的架子,也不见过分亲和,肃如松风,疏疏有礼。
年长的叔伯聊实业,年轻的同辈讲互联网虚拟经济,他坐在其中,都能不咸不淡应上几句。
那一身清贵淡漠的气质,钟弥一早领教过妙处,天生有叫人受宠若惊的本事,好似他本不是什么随和可亲好相与的人,偏偏肯敬重,肯抬爱,给你好颜色。
钟弥和女亲戚坐一起,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这人也没干什么,连服务精神都欠缺,茶水都是年纪更小的同辈殷勤斟上的,却独独他赢得满场好评。
州市是钟弥外婆的籍贯地,这边的亲戚对京市沈家了解不多,外公介绍沈弗峥也只说是一个京市老友的孙子,同弥弥有缘认识的,如今做一点投资生意。
至于是怎样的投资生意也不细讲,更没提州市这两年的古城区改造,其中的京市资本与其有关,忙前忙后露脸的是盛澎父子,幕后坐镇的是这位沈四公子。
四月结婚的表姐,已见孕肚,还要被丈夫使眼色支去厨房削水果,大概是表姨从小将她往淑女楷模培养的后遗症。
长大了,贤惠劲儿也不能落下。
章女士没朝这个方向管过钟弥,所以她既无除了漂亮之外的半点好名声,也从不忍半点委屈,受累服务他人。
见表姐扶着后腰,脚步不大自如往厨房走,她一时心软,主动过去帮忙。
两人在厨房给瓜果削皮。
表姐过来人似的跟钟弥传授经验:“能早结婚就早结婚,你现在大学刚毕业不久,年轻漂亮,等再过个几年,那些花儿朵儿一茬接一茬地冒,你就难保证是最年轻漂亮的那一茬了,结了婚,好歹有个保障。”
她自顾说着,从半开放式的厨房,往外看了一眼。
钟弥那位京市的男朋友气宇轩昂,鹤立鸡群,说是三十来岁,皮相比岁数显年轻,气质又更沉稳些。
京市商人,家里又有人从政,年轻的时候是喝洋墨水的高材生,上了点年纪,是财富地位赚到盆满钵满的生意人。
样样好处都占尽了。
她收回目光,对眼前的钟弥说:“他这个条件,这个年纪,都没结婚,不会是不婚主义吧?你可别被人拖着,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拖一拖就不值钱了。”
她本来还有小妙招跟钟弥分享,比如,对付这种有钱有势不愁吃穿偏偏拖着不肯结婚的成功男人,如何才有效。
他可能不向往婚姻,但很多男人到了岁数,都很希望有个孩子。
母凭子贵,古话不是白说的。
表姐话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嘶拉”一声,钟弥吃劲地把红心柚对半掰开,抬眼看向她,不解地问:“谁规定女人的青春的就几年,拖一拖就不值钱了?”
章女士四五十岁,依然魅力不减,这些年追求者络绎不绝,上下年龄差能有二十多岁。
年轻漂亮当然是优势,但拿年轻漂亮这种终归虚无的东西,当唯一的本钱,完全是把自己放在必输的位置上,年纪稍大一点,就要担心自己优势不再,要靠生孩子来添砝码。
好似自己的人生从无分量,只有靠男人和孩子,才能体现一个女人的价值所在。
一旦结婚,就需要尽快适应身份、剔除自我,沦为家庭的附庸,每当丈夫孩子获得成就,便与他们一荣俱荣,仿佛她们的人生毫无嘉誉可言,除了一再隐忍和无私奉献。
像油灯里那根耐燃的棉芯,反复烧着自己,始终亮着别人。
表姐也不跟钟弥计较,很母性地看她一眼说:“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男人谈恋爱跟结婚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子,她很欢喜地又跟钟弥说,等生下这个孩子,她老公答应了,会把一套房转到她名下。
“你不要把男女之间想得多浪漫,刚谈恋爱,谁还没有兴头上甜言蜜语的时候,本质上还不是利益交换?女人要少做梦,多为自己打算。”
钟弥听了后,不仅没有抓紧结婚的念头,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可她一时也说不出来话。
大概还是年纪小,经历受限,女人要少做梦,多为自己打算,这话听着明明很有道理的,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是算盘声音敲得太响,所以才叫人听着这么不舒服吗?
借由送水果,钟弥端着盘子先从厨房出去。
沈弗峥见她心事重重的表情,在她弯身放果盘时,低声问:“不想待了?”
钟弥也小声回,有点。
没过多久,沈弗峥便找了托词在一众人中起身,带钟弥回去了。
隔天他们去见胡葭荔和她新婚的老公。
胡葭荔也是今年结婚的,她老公跟她都是州市本地的拆迁户,也都是独生子女家庭,从去年订婚到今年结婚都顺顺利利,钟弥也从没听好姐妹说过房啊车的事儿。
两厢对比,叫人不禁感慨,虽然婚姻是一座围城,但也不是人人随身带一把算盘。
胡葭荔说七夕才刚过去不久,遗憾钟弥的男朋友今年没能早点过来,今年的情人节庙会好热闹,去月老庙拜一拜也挺好的。
钟弥当时说:“我和他都不太信这个。”
离开州市的这天,看着云雨汇聚的佛山,一点入秋的凉意沁进心里,倒真有一点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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