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逢(1/2)

梁柳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半眯眼睛,食指、中指、无名指恰好贴合远方笔架山的形状。

梁柳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半眯眼睛,食指、中指、无名指恰好贴合远方笔架山的形状。笔架山易守难攻,且为东西两大区域的分割线,山线陡峭挺直,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两军鏖战两天两夜,终于在今天下午两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后划分出胜负。

此时河对面的梁柳依然能看见山间残留的硝烟,她的目光收回到右手上,手背的皮肤皱皱巴巴,指关节处留有红褐色的伤痕。即使度过六年,轰炸带来的疼痛也未远去。六年前的人间炼狱,她的右手被炮火烧得皮开肉绽,然而因为脑震荡,意识涣散,她无力爬起。再度醒来时,周遭的一切已面目全非。

“梁医生洗衣服呢。”

“是啊小张,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把脏的白大褂洗洗。”梁柳见张护士一脸喜色,不禁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们在笔架山打的胜仗,多激动人心!我都能想象到全国解放时大家狂欢的样子,就像……就像两年前在重庆。”

“在重庆?”梁柳停下搓衣服的手,抬头道。

“对,在重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走上街道,放烟花,载歌载舞,好像住在重庆的所有人都出来了,男女老少,一整夜不停歇。”

“可惜当时我已经离开重庆。”

“快了,快了,梁医生,我觉得很快就能再见到狂欢,胜利在向我们的队伍招手!”

“希望吧,希望战争能早些结束。”

“瞧我高兴得忘叫你回去,老乡们刚发现一个受伤的男人,就在西南的林子里,伤势不重,但是昏过去了,让我喊你过去瞧瞧。”

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营帐,这些成群的简陋三角帐篷便是临时医院,洁白的布幔由于长期使用变得暗黄,几块淡褐色印记证明血污曾经存在。因为缺少麻醉剂,截肢伤员们不断痛苦地叫喊,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种可怖的悲惨中。

掀开帐帘,一名身穿长袍马褂的男人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一边的护士正在为他清理手臂伤口,梁柳顾不得细问便戴上手套,小心触碰他姿势别扭的手臂,只轻轻挪动一下,男人就叹道:“疼……”

昏暗的煤油灯灯光下,他的脸蒙着一层黑灰尘土,梁柳的心脏几乎停跳,她以为今生今世不再相见的人,竟然现在伤痕累累地出现在眼前。多可笑,她却要感谢纷飞的战火,换她和仲平能重遇一面。六年来生死未卜,此前十年的爱慕,百般滋味交融在她心头,一切突然得不可置信。梁柳取下顶棚的煤油灯,凑近照他的脸,绝不会错,这弓起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千真万确是仲平。

“他的身份还不能确定,梁医生我们是先……”

“他的手臂骨折了,你来帮我打绷带。”梁柳抢过护士的话头,强作镇定地挂回煤油灯,未发现医师袍的一角被轻轻牵起。

夜幕降临,秋风在营帐间来回穿梭,偶尔有时日无多的飞蛾猛扑灯火,翅膀拍打玻璃罩发出的沉闷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令人不禁怀疑嘈杂的夏日是否来过。六年中每当秋季到来,梁柳也会疑惑,疑惑她是如何熬过苦夏,一个个一无所有的夏日。她披上外套,拎起煤油灯,来到与仲平一帘之隔的病床。

那是一张折叠四方的信笺,她在仲平睡过的担架上发现的,想必是他的物件。梁柳思虑再三,郑重地展开信纸,只见上用钢笔字写着“佳佳病重 盼平安归 美珍”,她眼前浮现出那个美丽的女孩。原来,他们有了孩子,叫佳佳。

他在笔架山吃了败仗,假扮平民逃跑,身上的钞票、证件全部丢弃,妻子的一封家书却贴身安放。

仲平该多么看重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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