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0)(2/2)

程皓沉稳,在外头常年也要应付三教九流,喜欢的,不喜欢的,何况这家姓朱的是同行。只当他说话,多一个聆听的藏家。

但热菜一上,吃了几口,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父亲竟然说了句:“老朱,你女儿也爱吃辣的东西是吧?程皓就爱吃辣的,他们俩口味倒是一致。”

程皓端起茶,没喝到嘴里就听到这句,立时警觉自己犯了技术性错误。

他放下茶杯,稳稳地接了句:“我现在吃辣也少,因为我女朋友口味清淡,这两年我跟着她,吃东西也清淡。她以前在国外做平面模特的,吃东西要计算卡路里,我以前觉得麻烦……现在觉得这样也好,朱伯伯应该也知道,咱们周围现在多少人,去饭局前要先打胰岛素……”

程皓的父亲顿时变了脸色。

那位朱伯伯脸色顿时堪比猪肝,程皓在外头一向圆滑,这样直接怼别人的,他相信他绝对是抢了头一份。

他女儿一向宝贝,毫不吃亏地回了句:“你都有女朋友了,还出来相什么亲?”

程皓只当不是和他说话,对她父亲说:“这次庄瑾瑜那边的拍卖,是第一次和我们拍行合作,我这两天都在印刷厂看他们出图录,等印好了,先送到您那边去。”

利用同行的优势,姓朱的不得不点头,给他的女儿安抚地夹着菜说:“庄瑾瑜的京翰拍卖行,我听说和有英资背景的拍行合作,后来变成了和你们合作……”

程皓笑着说:“那英资背景的是我女朋友,那边的拍行是她的。”

老朱是同行,当然知道这个,可是这样迫不及待再表明一次自己有女朋友,他都要被程皓这种执着提醒的精神感动了。

他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拍行做的很好。”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结果,果然就听到程皓顺其自然地接了句:“都是我女朋友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之前开了一次拍行,直接给倒闭了!”

老朱的表情毫不夸张,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他的女儿噗嗤给逗笑了。

再加上程皓父亲的化石脸,还有程皓母亲左右为难,无所适从的表情,她觉得这顿相亲饭,吃得相当有趣。<br来之前当然知道程皓有女朋友。

但是这年头,女朋友算什么呀,谈恋爱未必要结婚。何况她知道,那女孩以前跟过程皓的好朋友,朝三暮四的有什么好。

程皓她见过不少次,都是同行,虽然没有说过话。

她能看上他。

她吃的很好,可是程皓吃得不好,他父亲如坐针毡,他妈妈更是食不下咽,她妈妈猜测,等会回家父子俩又要吵架,也没有心情多垫几口饭。

却没想吃了饭,到了餐厅门口,程皓直接给他们叫了辆出租车,然后说:“你和我爸抽空去看看车吧,买什么车先看看,我还得去印刷厂,就不送你们了。”

他父亲忍着暴跳如雷的心情上了车,他妈妈欲言又止地跟上。

她完全没有料到,儿子现在已经成熟油滑,再不是她能够猜到的套路。扫了他爸的面子,立刻给买辆车,又有手段,还有胸襟。

她心里五味杂陈,暗藏着深深的骄傲和欣赏,忧心忡忡地看着外头那个,一步三回头都要上车了,还不时看向程皓的老朱的女儿/>

程皓是真没有想到,他父亲敢安排他相亲。

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相亲的女孩,第二天还敢大模大样来他们拍行。她来的时候,程皓,肖扬,伊威,庄瑾瑜正好在会议室。

“昨天不是说你们拍行开得成功嘛,我来看看。”

伊威看她那自来熟的样子就烦,又是女的,替他妹妹护食,毫不客气来了句:“你是谁?”

那女孩说:“我是昨天和程皓相亲的。”

众人震惊。

预展要开始了,伊威带着肖扬正好过来“表示关心”,肖扬是被硬拽来的,他现在在外要冒充执行董事,来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却没有想到能遇上这么个“加场”。他把程皓父亲弄出来的时候,都没敢肖想过,这人会敢给程皓安排介绍女朋友。

还好现在城府也深,心里的喜悦就没有肤浅地表现在脸上。

显然他也明白了新一层的境界,有些事情自己偷着高兴就行,不用别人分享。

更别提,本来今天要来商量预展的庄瑾瑜。

庄瑾瑜觉得,程皓是真不容易。

但他也很想笑。

只有伊威,是真正的震惊,还有难过,他妹妹被甩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失恋过。真的不想再尝失恋的苦。

他看向程皓,大有今天不说清楚,他要劈了程皓的意思。

却见程皓神态波澜不惊地来了句:“我爸不知道我有对象,昨天饭桌上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止有女朋友,还有小舅子,这位就是。”他随意自然地指了下伊威。

伊威顿时在那动作中感受到一种不经意被承认的快乐。

他捂着心上开出的一大朵喇叭花,坐下准备看好戏/>

但想看程皓的好戏显然是痴心妄想。

程皓把桌上的图录全都合起来, 边摞在一起, 边对老朱的女儿说:“我们公司事情非常多,昨天给你父亲说, 等图录出了,给他送过去, 但现在图录有问题, 我们正在开会讨论……”

光线明亮的办公室里, 他神色处变不惊, 说话温和有礼, 却带着完全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全身上下都写着,大家什么关系都没,别硬贴上来靠近乎的疏离感。

老朱的女儿瞬间觉出一种无形的排斥,连空气都无时不在地提示着两个字――“多余”

她不知道别的勇于追求自己看上的男人的女孩子, 是如何面对这种窘境的,她只知道, 也许她们能成功,是没有遇上程皓这种硬茬。

他手按在图录上, 隐忍的不耐烦, 都好像在防备她是个商业间谍。

“刚刚是开玩笑的, 我爸爸让我过来看看图录好了没有,既然没有好,那我改天再来。”她就着程皓的话,给自己找了一个并不高明的台阶,而后就走了。

等到人离开, 程皓才把图录又打开,和庄瑾瑜说:“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庄瑾瑜拉了本图录和他说话,余光却注意着旁边的肖扬。

肖扬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在程皓说了那句话之后,显然他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这是程皓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和伊糖的关系。

也许以前也侧面承认过,可是这样直接,坦率,毫不掩饰地说出来,隐含着一种尘埃落定,决不可撼动的意味。

他深深地嫉妒了,不由自主,发自内心,他嫉妒,嫉妒程皓可以这样坦白地说出他在乎的人。

没有失去过,谁能懂得,那个人的名字深埋在心底,碰一下都不敢的苦涩。

程皓和庄瑾瑜对了一会图录,说到预展会场布置,伊威之前说袁曦要来,他看向伊威准备问问,却看到伊威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好像一直都在等自己看他,好搭一句话。

那样郑重其事让程皓有点意外,程皓条件反射总爱晾一晾他这样,就准备低头。

果然就见伊威的神色蔫吧下来,无精打采,隐忍地准备继续进入新一轮等待……程皓忍俊不禁,看向他:“怎么了?”

伊威说:“我就想说,我和糖糖虽然是双胞胎,可我大,就算你觉得比我大,你如果和伊糖在一块,我还是大舅子,不是小舅子。”

程皓抿着嘴,肃然地看着他。

伊威也勇敢地和他对视,不是胡搅蛮缠,而是带着要陈述自己底线和立场的义正言辞感,并且用少有的,饱含底气的语调说:“你不用试图压制我,这个我不会让步的。你这种行为,暴露了心里觉得比我大,让我觉得你看不起我,我要保护我妹,不能让你压制我。”

程皓不得不承认:“我只是想打发外人,一时嘴快说错了而已。”

伊威:“……”

庄瑾瑜照顾肖扬的情绪,死死忍着没有露出丝毫笑意,但是准备把这场戏原封不动到英国的时候告诉伊糖。

他们预展之后,首场拍卖在十月,他到时候会去英国/>

程皓当别人是外人,可外人并不准备知难而退。

于是后面他们的预展,老朱的女儿来了,不止来了,还连着来了三天。

程皓视而不见,伊威表现地受不了,和他女朋友吐糟说:“电视上演的都是骗人的,那些缠人的女的,如果都遇上程皓这种工作狂,程皓根本没空去打照面,你说她还能耍什么花样?”

袁曦很了解他的套路,知道这话是反话,不过是伊威心里不放心,想在她这里听一句认同好安心,她故意说道:“那也不是,我看上程皓的那会,要不是岑遇安出来捣乱,结局还未知呢。”

伊威勃然大怒,对她说:“我去把她赶走!”

被袁曦连忙拉住,这位总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上次伊威替程皓出头,来包间找她的事情记忆犹新。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说:“我去吧。”

走了两步,觉出不对来,她猛然看着伊威:“你故意的吧?”

伊威恬不知耻地说:“下次你再说以前看上我妹夫的事情,让你下不来床。”

袁曦拿这流氓没办法,红着脸去了。

袁总的排场那是一贯不得了的,她没有直接去找老朱的女儿聊天,而是带人去了老朱的拍行。

这位行业一把手的震撼力还是相当强悍的,和伊威关系也在。

她对老朱说:“程皓和我将来是要做亲戚的,他女朋友是我男朋友的妹妹,我们还有一连串的合作计划。小孩子做事情总是只凭喜欢,大人都要考虑后面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我知道你大概是事情多……咱们也是熟人,我不拿你当外人,就过来直接找你说了……”

老朱听出来一身冷汗,这层关系,打死他都没有意识到。

但这样被同行“训斥”,他也很生气,于是他用同样的语气,把程皓的父亲给敲打了一通。

“亏咱们俩二十多年关系……你儿子后面还牵扯我们同行,让人家说到我面前,那天吃饭还是你主动提出来的,现在全成了我的错……你真是好提携。”

“你家里那么多关系,你还怕她一个小小开拍卖行的?”程皓的父亲有他自己的认知。

老朱说:“你懂什么,我开拍行根本不是为了挣钱,你都不懂,我和你根本没办法说。”

老朱气鼓鼓挂了电话。

程皓他爸什么事情没经过,铁窗之歌唱了那么多年,这点言语的伤害他直接忽略。

心里鄙视老朱,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都知道,老朱的拍行自产自销,有需要送礼的地方,自己东西一送,回头那些人拿到老朱的拍行一拍,要送礼多少钱,可以成交多少钱,不就是来来去去这点套路。

他想通这点,越发觉得,老朱这种才是真正值得共同展望未来的亲家。

决定换个方向去攻破/>

拍行的圈子并不大,袁曦带人砸上门去替自己男朋友妹妹收拾情敌的消息转眼无声地传遍了。

大家纷纷惊叹伊威竟然还有这份本事。

庄瑾瑜得知更是“惊为天人”,袁曦那么爱面子,讲排场,不把男人当男人的女人,会为了男朋友的妹妹去争风吃醋,给人放话,用行业老大的身份去打压别人?

这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神迹。

他正好去英国,满心激动,觉得这次兜里揣得八卦比正事还多,让他好不兴奋。

九月底,海边越发冰凉,风吹过来立时都让人醒神。

露天咖啡馆,

伊糖和他选的这地方也是绝了。

伊糖穿着风衣,里面是件勿忘我花叶的衬衫,脖子上还有法式的丝巾,洋气地像六十年代的海报女郎。

庄瑾瑜喝了一口咖啡,那咖啡淡得难以下咽,他立刻投诉说:“这什么咖啡,这么难喝。还连锁的,我在别的店喝的明显不是这个味。”

伊糖说:“这附近有所大学,只有这一家店,独门生意。”一阵海风吹来,庄瑾瑜缩了缩脖子说:“你也是,好好的伦敦不住,住到这儿来,靠海,湿气也重。”

伊糖说:“家里还好,我是照顾和你看海景,不然我也不坐这儿。”

庄瑾瑜看着远处点点帆船的白影,强忍了。

然后开始说八卦,这是他此次最重要的环节。超级想看伊糖的表情,却没想,一说到有女孩主动缠程皓,程皓竟然被安排了相亲,伊糖丝毫不吃惊。

她淡然地说:“我哥当天就打电话给我了,我已经让他鼓励袁总去了,怎么这事情你不知道?”

庄瑾瑜一腔热情直接降冰点。

腥鲜冰凉的海风吹了一阵,他喃喃说:“……怪不得,这才是整件事情的真相。我还以为是程皓让你哥使唤的袁曦呢。”

他很“恶毒”地还是不忘挑拨这对“情比金坚”。

伊糖神态自然地接了句:“程皓才不会呢,喜欢程皓的女孩子那么多,他都习惯了,和我一样,如果有人这样追我,我也多半当没看见,只是程皓会比较着急……他要不急,我就该不高兴了。”她美丽的眼神落在庄瑾瑜身上:“所以其实是可以不用去的,为了程皓高兴而已,不过……还好有袁总,不然这事情还得麻烦你。”

庄瑾瑜顿觉劫后余生还不忘吐糟一句,我又不是你家长工!

又觉这俩人被人惦记想拆散真是半点不奇怪,只是这态度,就想让人出手教训他们。

伊糖却浑然不觉,手握优雅的矿泉水瓶子,好像她坐在画里,不过那水她一口没喝,庄瑾瑜猜测她也很冷。

这是自然。

远处海浪翻滚,吹过来的风,令伊糖从外头冷到里,不过她心情有点烦躁,不想在室内坐。昨晚程皓给她打电话,哄了她好久,可她还是想他,想回去。

她都想死他了。

可程皓说岑遇安还是下落不明,不让她出现。

她的手机在桌上跳着转圈,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号。

她的工作注定经常接陌生人来电。所以像往常一般接了电话,就听那边的人用中文直接说道:“伊小姐吗?”

伊糖警惕地问:“你是谁?”

这个开口的方式很特别,庄瑾瑜不得不看向伊糖。

他和伊糖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伊糖为什么在这里他还是很清楚,每次来他也很小心。

伊糖听了一会,就听她说:“那你过来吧,我没有在家,在路口这家大学旁边的咖啡店。”

她挂上电话,庄瑾瑜奇怪道:“有人去你家找你了?”

伊糖点头,继续就之前的问题说道:“我要住这里,一个是这个拍行的业务我要接手,另一个是老板答应我,他在附近认识几个古玩的商人,虽然都是国外的东西,但我也蛮有兴趣看一看。”

庄瑾瑜说:“你别打岔,到底谁来找你,需不需要我回避?”

伊糖说:“不用。程皓父亲的人。”

她说话间,从旁边手包里摸出一个墨镜来,扣在脸上。

庄瑾瑜来不及感慨这人不愧以前是模特,那戴眼镜的样子真是没的说,全副心神都在即将来的人身上。

程皓的父亲,竟然派人找到了这里?!

他比较在意伊糖的安全。

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速度不慢地看过来,平稳停在他们面前三米的台阶旁。

后座下来两位职业打扮的男人,拿着公事包,看着像国内标准做派的律师,他们俩几步走到伊糖面前,试探的语气说:“伊小姐?”

伊糖脸上戴着墨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说:“这附近就一家咖啡店,我一个中国女的,当然是我。”

那俩人显然没想到,一句话就怼他们。

他们也收起了仅有的一点笑意,一位说:“那就好。我们来找您,主要是和您转达一下程皓的父亲,程先生的话。”

庄瑾瑜在对面,心都凉了。

这种男方家里对女孩施压的桥段,真是自古都是玩不厌的父母。他紧张地看着伊糖,准备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出面帮伊糖扫掉麻烦。

伊糖淡然详询:“你们是律师。”

那俩人持重地点头,隐含高姿态。

一个说:“我们来……”

伊糖抬手,止住他的话。

午后亮白的阳光落在玻璃窗上,反射在伊糖身后画英文花体字母的窗上,就见伊糖弯腰,从旁边刚刚掏过墨镜的白色手包里,掏了一下,转眼拿出一张横展开细长,纸面是淡绿色的纸来,她说:“你们俩个是本地律师,还是国内过来的律师?”

那俩人对视,一个犹豫着说:“……国内过来的。”

“那好,”伊糖处变不惊地展开那纸:“……那我和你们说一下,你们刚刚说的程皓是我先生,这是我们在英国的结婚证……”

她把手上的结婚证优雅地递过去:“……你们刚刚准备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

那俩律师站在风里成了罚站的,明显只剩下无言以对。

英国的法律,夫妻关系在父母子女关系之前。

还说什么?

能说什么?

你都是程皓的老婆了,他们还说个屁呀/>

庄瑾瑜心惊胆颤地坐在对面, 看着那张, 虽然看不出,但是绝对是伪造的结婚证……

英国注册排期结婚要六周, 程皓只来过一次,就算那时候去排期, 可是程皓根本没有再出现过, 又怎么可能结婚?

看着那两位不明真相, 显然不了解英国婚姻法的律师落荒而逃, 庄瑾瑜觉得有必要和伊糖陈述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

于是他说:“程皓只来过一次, 你刚刚问他们是中国律师,是不是担心他们识破你的结婚证有问题。”

“这是真的。”伊糖手一挥,那结婚证就递到了他面前。

庄瑾瑜接过,他也看不出真假防伪, 上面看着倒是像真的。

伊糖说:“不用看得那么认真,纸绝对是真的, 只是去注册处查不到而已。”

庄瑾瑜心情复杂地把那“结婚纸”递回去,唉声叹气地说:“你这样太冒险了, 要是人家来的是个英国律师, 你这样不就穿帮了。”

“那当然了。”伊糖说:“……所以, ”

她放下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在旁边的手袋里又去拿东西。

庄瑾瑜开始注意她那个看似很典雅有格调的手袋,不知道里面还会掏出来什么比假的结婚证更令人惊叹的东西来。

伊糖坐在初秋亮白微凉的咖啡店门口,桌面上花瓶里半开着浅紫色的玫瑰花,她戴着墨镜的侧脸, 浅色风衣法式围巾,真像旧杂志的封面女郎。

然后他就看着这本旧杂志的封面女郎,翻了一小会,才从手袋夹层拿出一张B超照片,手撑着两个角,放在她好看的脸蛋旁,晃着得意地说:“你看,如果是英国律师,我准备了这个!”

那是一张怀孕大概八周左右的B超照片……

庄瑾瑜“悲喜交集”,说不出话,――伊糖这人绝对有被害妄想症。

伊糖说:“没想到吧――程皓除了可以结婚,还可以当爸爸!”

庄瑾瑜觉得心口都隐隐疼起来,这种事情她都能干出来,他找了什么样的人合作呀。

他半真半假地说:“这个可真要恭喜程皓了,就是不知道程皓知不知道。”

伊糖装起来照片说:“他当然不知道!所以才要你回去记得原封不动把这件事讲给他听。”

庄瑾瑜惊吓过度,来不及纠正伊糖听茬意思,失声道:“为什么我要讲?”

“你不讲为什么让你留在这边看?”伊糖比他表情还意外:“你不讲难道要我去讲吗?”

“这是什么逻辑?”庄瑾瑜忍无可忍:“这是你私人的问题,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去说这种八卦,你也想想我和程皓怎么开口?而且……”

“没有而且!”伊糖说:“你如果不说,我自己说了,你想想程皓知道你知道会怎么想,你还不是得告诉他,你答应过他会照顾我的。”

庄瑾瑜相信没有人见过这样会给别人找事的伊糖,他缓和下语气说:“我是说……难道你完全没有想过隐忍吗?一般女人真的爱一个男人,会不舍得他左右为难,你也想想你告诉程皓之后,他该多为难?”

“所以呢?”伊糖十分不理解地看着他:“错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能告诉程皓,现在是他家里人来找我,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程皓也得去做他应该做的,你看看我为了应付这些不可思议的意外,做了那么多准备,你不觉得我也很值得同情吗?”

“你?同情?”庄瑾瑜觉得不能再多扯,多扯一分钟,就能多出好几个不可思议的理由。

他义正言辞地说:“那你要觉得应该挑拨他们父子,你就去说吧,反正这件事我不能管!”

伊糖严厉地盯着他,比他更加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你去说,为什么一定要我说这么明白:我们现在非常时期,这个牵扯我的个人安全,你想想你知道这件事,如果不告诉程皓,以后万一我有什么危险,他会不会怪到你身上?我无父无母,今天要是出事,你就是最后一个目击证人!”

“你……你们……”庄瑾瑜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不能总这样给我指派任务,我又不是你哥!”

他转身大步而去。

却没想伊糖竟然不顾身份追上他,硬塞给他一张门票,他看了看日子,圣诞节的,盛怒未消,扔回给伊糖说:“我不去。”

伊糖不忍心地看着他,又把票轻轻塞他手里说:“……给程皓的。他答应我圣诞来看我表演的。你太太和孩子嫌冷不想来,我问过她们了。”

庄瑾瑜忍着想撕了票的冲动,怒气冲冲走了。

过了几天回国,从机场直接冲到程皓的拍行,把这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既然伊糖要他说,他决定反其道而行,给她说个悲惨版的“那两个律师走了之后,你不知道她哭得那个可怜,还隐忍地告诉我,千万别和你说。”

庄瑾瑜说完都觉得自己牙酸了。

却没想,程皓说:“糖糖不会哭……她从来不哭,你……”他抬手,压在庄瑾瑜的肩膀上。那手真有劲,庄瑾瑜在这一瞬,真的觉出了“分量”。

程皓说:“……我知道你对她好,这事我谢谢你。”

庄瑾瑜知道程皓这句是真心,可还是无意间受了一万点内伤,他投降了,真心觉得惹不起这一对,他拿出伊糖硬分配给他的票,塞给程皓,对程皓说:“我和我老婆吵架了,下面半年我不准备去英国,你要带什么东西给她,恐怕得重新找个人。”

程皓叹了口气,倒是没注意他的黯然神伤,眉眼沉郁地盯着那票看了一会,程皓说:“……圣诞节,圣诞节我一定要把糖糖接回来。”

程皓和庄瑾瑜一起离开拍行,片刻都没耽误,直接回家去找他爸去了。

程皓的妈妈正在厨房做饭,看到他,他妈妈立刻说:“呦,没打电话就回家来了,妈妈多加两个菜。”

他妈妈笑容满面,看上去今天心情特别好,厨房的案板旁摊着一本菜谱。

程皓好多年没有见他妈妈对着菜谱做菜了,小时候的记忆里,妈妈会时常系着围裙,对着菜谱在厨房炒菜。

那时他不懂是为什么,后来这种情景再没有了。

现在想来,是他妈妈当时也年轻,新手妈妈厨艺并不是很精湛,后来老公坐了冤枉牢,她东躲西藏,根本没有闲心再好好做一顿饭。

“怎么了?”他妈妈把锅里的菜倒进盘子里,笑着说:“洗手,吃饭。咱们一家三口两个菜也够吃。”

程皓往客厅方向看了眼:“我爸呢?”

“下楼买酒去了。”他妈妈笑着推他:“他说想喝一口,家里没酒。”

程皓心里微微有点难受,这些东西,应该他给家里买的,他爸爸从出来,他也没有给家里买过什么东西。

心里的气恼淡了些,准备等会好好和他爸谈一次。

门响,他主动过去开门。

他爸爸肩膀上搭着衣服,提着一瓶二锅头,在外头看到他,眼神淡漠地提着酒瓶进来了。

“怎么,有人给你告状,回来找老子算账来了?”

程皓合上门,转身看着他说:“先吃饭吧。”

“不用了。”他爸把酒瓶蹲在桌上,“砰――”一声响,“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

程皓的妈妈端着两碟菜,不明所以地从厨房匆匆出来:“怎么了?”

程皓的父亲说:“你还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我要他和女朋友分手,这事情都是你没有办好,拖来拖去,拖到今天。”

“你说那就不行。”程皓的妈妈敷衍地说,她复露出笑意:“我以为多大点事呢。”

把菜放在桌上,对程皓说:“吃饭,皓皓来吃饭。”

程皓被叫了小名,心里越发埂得难受,觉得不能让他妈妈吃不成饭。

他拉了椅子坐下。

他爸爸拧着酒瓶,也不看他,继续说道:“家里的厂子还那样扔着,那地方没有关系根本弄不回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轻重?知不知道男人得有事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混出人样了。可你呢?越活越回去,现在还准备栓到女人腰带上,你自己开拍行就倒闭,全都要靠你女人是吧!”

他越说越气,酒杯狠狠砸在桌上:“还说你懂事,懂个屁的事!”

程皓拿着筷子,给他妈妈夹菜,当没听见。

他妈妈忙打圆场说:“这是怎么了?那天的火气攒到今天,父子俩哪有隔夜仇。”

“不是隔夜仇。”程皓说:“他让人去英国找了伊糖,碰了钉子。”

程皓的妈妈大吃一惊,看着他爸:“你把程皓给你买车的钱,用来雇人去找他女朋友了?”

程皓的妈妈常年躲避生活,对这种别人找上门的事情格外敏感,这种敏感引发的思维角度,深思起来,令心思细腻的程皓觉得心痛难当。

显然程皓的父亲也没想到,还可以从这角度解读。

他有点磕巴地说:“你不问问他那对象都干了什么?她竟然弄了一张假的结婚证,骗我的律师她已经结婚了。”

程皓的妈妈完全没听进去,追着他说:“你怎么能这样!你竟然没有给我说,你的人是怎么找到伊糖的?”

这问题也正是程皓想问的。

看到母子俩都盯着自己,程皓他爸恼羞成怒:“你们俩那样看着我什么意思?找她有什么难度?我有程皓英国的拍行地址,他不去接我,去帮那女人搬家,不是说搬到拍行旁边吗?我让律师到了地方给她打电话,这有什么做不到的?”

程皓的妈妈紧张地看着程皓:“这样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让别人跟上?”

程皓摇头:“昨晚还通过电话,糖糖很安全。”

“那就好……”他妈妈低声说:“不行让她再搬家。”

程皓还未说话,他爸不耐烦了,一拍桌子说:“你俩嘀咕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都是家里的大事,爱情是个屁,说多少你们才懂!”

“够了!”程皓打断他的话,忍着火气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爱情什么都不是,那人命是不是个事?”他盯着他爸:“岑遇安你也知道,那人和我有仇,之前为了打击我们拍行,他不止破坏我们预展,还找人抢劫过伊糖两次,打伤过伊糖的头,我为了保护伊糖的安全才让她呆在国外,可你竟然派人过去找她,你找她能怎么样?”

“是不能怎么样?”他爸爸呵道,显然因为不知道这个内情有点窘迫,他抵死硬气地回道:“她有本事,假的结婚证都拿出来,我还能怎么样?!”

“你当然不能怎么样!”程皓说:“别用你能猜到的思路去想糖糖,她一辈子见过的坏人数不胜数,多你一个根本不多!”

“混账!”他爸爸勃然大怒,拿起二锅头狠狠砸在地上:“有你这么和老子说话的吗?你当你是谁?”

程皓站起来,用他在外应酬一贯堪称和煦地表情看着他爸说:“我的年龄,就算结婚也是自由,每个人的人生,都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我做男朋友也许还不行,做儿子却是够格的!――当年外公家的古玩去了哪里,有人心知肚明。我为他,还债还了十几年,现在你出来了,这债你自己和我妈解释吧。”

霎时间,屋里一片死静!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还有两到三天完结,大家知道的吧?

下本是搞笑的,喜剧。这两天文风有点被影响了,预收的题目是暂定的,还没想好,要是觉得不舍得这篇故事,隔壁也算个心理安慰是吧/>

剩下的问题属于他父母的, 程皓离开了家, 十几年压在心上的大山,这一刻终于挪掉, 他从来没有觉得,夜风这么轻凉。

回到家, 一边摘领带, 一边就拨了伊糖的电话。

没几下, 那边传来伊糖轻快的声音:“……你电话打来的真是时候, 我正要洗澡呢, 现在放了一整浴缸的泡泡,玫瑰花可香了,你来和我洗泡泡浴吧?”

娇声娇气的做作语调,程皓的心都化了, 柔声说:“我今天见庄瑾瑜了。”

伊糖那边一阵水声,估计进了浴缸, 声音懒洋洋的传过来:“……这条慢吞吞的大胖鱼呀我等了这么多天他才回去。”

程皓笑起来,他俩每天都打电话, 大事小事伊糖都要说, 都没有提这件事, 他说:“你,难过了吗?”

伊糖反问:“难过什么?你爸爸吗?――那有什么好难过的,无所谓啦,他又不认识我,你也想想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首先就得明白,莫名其妙被人讨厌是人生常态,我们在乎我们爱的人就好了啦。”

她语调轻松,可爱得像唱歌一样。

程皓说不出话,他坐在客厅,客厅的装饰不是以电视为中心的那种摆设,白色沙发旁,挂着伊糖一位当代艺术品画家的画,是那人还未出名的时候,特意画给伊糖的。热烈的背景下,是一朵怒放的小花。

程皓没有和伊糖说过,他觉得自己曾经忽略过伊糖的优点,他喜欢上她的时候,两年前,只是因为爱情中某些相互吸引莫名其妙天马行空的怦然心动,但是现在,他才一点点发现伊糖本身吸引人的优点:

自我意识爆棚,我行我素,洋气 洒脱又柔软,还有小脾气,程皓是现实派,不会感谢命运的奇迹,但他现在一日日都觉得,自己有多少坎坷的命运都无所谓,只要中途都可以遇上伊糖。

他都不介意再经历一遍。

程皓空了会说:“……你怎么总能令人越来越喜欢?”

“哗啦――”那边传来翻腾的水声,伊糖极快而兴奋地说:“那你有没有喜欢到立刻想把我接回去?”

程皓柔声说:“现在回来,你圣诞还要回去表演,就两个月,这两个月咱们这边也要准备拍卖,你回来我也不能陪你。”

“那好吧……”伊糖的声音怏怏不乐:“我现在沉到了深海海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