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5)(2/2)
程皓对王矫说:“预展还和上次的一样,图出了没有?”
王矫愣住:“这该问伊糖。”
“图在。”肖扬搭上话。
他从中间的白色几案上抽出会场图,递给程皓。
程皓看着那图,心里一时间明白了许多事。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找借口,等他去和她要。
现在直接已经给了肖扬。
肖扬以前在和伊糖相关的问题上,从来都避嫌,现在换成了大包大揽……
他好像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有预备好这一样。
看着图纸,半天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他说:“放着,我明天早上来看。”
屋里很热,他昨晚开了一夜车回来,这会明明开着空调,可好像还有热气源源不断从窗子,从门,从墙壁涌进来,让他觉得有热到可以灼烧自己的火,从身体里冒出来。
王矫说:“今晚我们说去赵总的夜总会玩,好久没有去过了,你一起来吧。”
“为什么去?”他条件反射问:“不是肖扬已经退股了?”
肖扬笑着说:“王矫的女朋友回来了,要带人家去玩。”
程皓把东西装进包里,这公司,现在连他呼吸的地方都快要没有了。
他说:“那我看情况。”<br他收拾东西快速离开了公司/>
到了龙纹张那里。
龙纹张说:“你那个小女娃,最近和肖扬总一起来西街,我小徒弟见他们俩好几次,亲亲热热的。”
程皓闷着头不说话,把一堆东西往他桌上摆。
龙纹张耸耸肩:“你们也收图录费吧,收了图录费,这样多一项收入。”
收图录费,是多数拍卖公司保本的手段,不管是不是上拍,先收几千块钱。可这样做未免有骗人的嫌疑。
程皓说:“明年再说。”
龙纹张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还顾忌在别人心里的形象?”
看程皓不说话,他又说。
“那你那笔帐怎么样?”
“还款期在明年四月,中间可以再走十二月一场拍卖,三月一场,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
他的手机响。
他拿起来看了看号码,按了接听说:“怎么了,王矫?”
王矫说:“晚上一起过来吧,我和你说点事。”
“什么事?”
王矫那边迟疑了下,他说:“肖扬在追伊糖,已经带过伊糖去他家了,你知道伊糖没有爸妈,从去了以后,关系明显不一样了。我没什么意思,但就觉得这事情应该和你说一下。”
程皓说:“知道了。”
他嘴上说的知道,心里却一点不知道。
他自己觉得配不上伊糖,伊糖值得更好的,和他就像陷在泥潭里。要不起她,她又那么好,自然会有别人喜欢,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想不通/>
夜总会门口,伊糖合上手机,肖扬停了车过来:“进去吧。”
伊糖说:“艾卓说他也要来,好像要和我说什么事,让我等他一会。”
“我陪你。”他拉着伊糖站到夜总会旁边小卖铺再旁边的小细窄巷里。
伊糖往后看着:“这个地方我以前还没注意过,这里过去是什么地方?”
“就能走到后面那条街,里面有菜场,好多小吃。对了,你不是说想吃瓜子,那个后面有一家现炒的特别好吃。”
伊糖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买超市的。”
“你不懂。等你吃了这种就知道。我给你买原味和奶油的,等着。”他在伊糖头上摸了一把就顺着那路过去了。
腿长,窄窄的巷子,一会他就走到了尽头。
伊糖收回目光,看向夜总会门口的大街。
眼睛忽然露出笑意,王矫的车也到了,副驾驶坐着他女朋友。
俩人下了车,王矫说:“直接进包间就行,肖扬给我发过短信,他都到了。”
“好。”丁叮挽上他的手臂,笑盈盈看着他说:“今天晚上我和我妈说晚点回家。”
王矫说:“那也不能太晚,你家那附近不安全。”
丁叮把包挂向肩膀,手机在里面响,她掏出一看,愣了下,连忙对王矫说:“买个冰淇淋再进去吧。”
王矫自然说好,熟门熟路拉着她往小卖店去。
“要什么味的?”
“你挑给我。”丁叮推他去,她自己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连忙接了电话。
捂着听筒,她声音很急很小地说:“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不是还没有到时间吗?”
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她急急说道:“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你这样逼我也没用,我不是都和你们说过了,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那边人不知又说了什么,她鬼鬼祟祟一个劲点头应着。
王矫拿了一盒纸盒装的冰淇淋出来。
她连忙挂了手机迎过去。
王矫说:“这种最贵,是纸盒装的,我合计应该好吃,你拿着慢慢吃。”
丁叮说:“那你不给伊糖买一个吗?难道要人家看着我吃。”
“她不爱吃冰淇淋,没事。”王矫说着话,俩人就进了夜总会。
伊糖在小巷中段接电话,艾丽打来的。肖扬从窄巷另一边快步过来,她挂了手机。
“糖炒瓜子到了。”
他把一个带花的油纸卷伸到伊糖面前,里面是香脆饱满,圆墩墩的瓜子。
伊糖手捏了个瓜子,开心地咬了一个。
“不是那样吃。”肖扬拿了一个,“你看着我磕。”
伊糖又拿了一个,学着肖扬的样子,咬了一下,她用手剥着瓜子仁说:“英国人不这样吃瓜子,都是去掉壳的。那天我在电视上看人吃,觉得好有意思。”
肖扬说:“这个现在吃的人也少了,年轻女孩都爱国外的东西,吃也爱吃进口的干果那些。”
伊糖把好不容易剥出来的瓜子仁放嘴里,然后说:“真的是原味的,奶油的呢?”
“我让放一块了,买的少,这个吃多了上火。”
伊糖哦着,肖扬搭在她肩膀,推着她往夜总会去从小巷一出来,正遇上下车来的程皓。
他关上车门,好像也很意外看到他们。
伊糖手里拿着一把瓜子,问肖扬:“这样吃,瓜子皮我怎么办?是不是要手里拿着个袋子?别人怎么吃?”
她说着话抬眼看肖扬,却发现肖扬望着马路对面。她循着视线看过去。
程皓正走过来,七点多,天色还亮着,伊糖却觉得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把瓜子连忙倒回花纸筒里,拍了拍手。
然后碰了肖扬一下,肖扬也不知怎么想的,朝程皓问了句:“你吃瓜子吗?糖糖要吃,我刚去买的。”
程皓沉稳地说:“你们吃,是赵总打了好多次电话给我,我过来和他碰个面,你们玩吧。”
说完他就进去了,伊糖看着他走上台阶,门口的保安和他问好,神情恭敬而带着礼貌。
她猛然想起来有一年,十五,还是十六岁,她要参加一个表演,是最不起眼的角色,分给她的衣服也不好看,她被排挤在最后。结果她的初恋忽然来了。他那时候已经上名校,穿着校服来的,她记得女孩看到他都神情兴奋,眼神狂热。而她站在后台,恨不能时间就凝滞住不动,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的落魄,她的被排挤,她的丢脸。
“糖糖――”肖扬叫她。
她转身,背对着夜总会,忽然不想进去了。
程皓无论在外头有多少事,只要她在,好像她就在见证着他的落魄,他的不得志。她知道,她的出现就在折磨着他。
有车不断在门口停下,夜总会的霓虹灯亮了,闪在他们身后头顶上的位置。夏夜的风,变得都有点温柔。
肖扬一直静静瞅着她,他抬手,捏着伊糖耳朵旁的头发,别在她耳后,他说:“糖糖,其实当时程皓让我退股的时候,我特别不舍得,你知道吗?”
伊糖看着他,逐渐回神,不大理解地说:“为什么不退股以当时的情况,肯定那钱最后就没有了。”
“我知道。”肖扬笑了笑,有出租车过去,送来一点点清凉,他说:“可我遇上你,就是在这门口呀。”
伊糖失语地看着他,飘着雪的夜晚,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七个月。
干枯的树枝早已枝繁叶茂。
他盯着伊糖看,像他打斯诺克时瞄准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糖糖,咱们俩在一起吧。”
晋江夏听音
夜晚从暮□□.临开始, 总是暗得很快。
听了肖扬的话,伊糖说:“我不太……不太懂这个,是不是如果我没有想和你做男女朋友,就不应该总和你一起出去吃饭,在一起玩。”
肖扬的心陡然慌乱,他压着声音, 平静地说:“当然不是, 你哥走的时候, 也交代我要照顾你。你就算还没有想好, 咱们俩在一起,怎么样相处是咱们俩自己的事情,只要你开心。”
伊糖说 :“我喜欢你, 也喜欢你妈妈,喜欢你家里人, 因为太喜欢了, 所以我不想有任何的改变。”
“就和现在一样, 什么都不变。”肖扬有点急得说:“平时上班, 下班想着去什么地方看电影吃饭,周末去我家,和我爸妈吃饭, 你不是特别喜欢去我家吗?”
伊糖说:“是,所以我也许太自私了。你对我好也许是为了将来,可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太自私了。”
肖扬手捏着花纸筒, 觉得怎么都拿不好,手劲松了怕掉,手紧了怕纸捏破了。
一辆跑车远远驶来,几秒到了跟前,艾卓从车上下来,车钥匙扔给门童,殷勤跑到伊糖面前,“姐,你真等我呢?走,进去说。”
伊糖犹豫地问肖扬:“可以进去吗?”
肖扬点头,“你先进,我把瓜子给你放车上。”他的语气还和平时一样。
伊糖放了心,站着说:“我等你。”
肖扬把东西放了,走过来。
伊糖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夜总会,俩人心里都有事,就不想说话。
走到大厅,伊糖说:“你先去包间,我和艾卓说完话就去找你。”
肖扬和艾卓打了招呼嘱咐了两句就去了。
伊糖有点疲惫地对艾卓说:“你的包间呢?”她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一会。
当了半天陪衬的艾卓说:“我没定包间呀,来就和你说几句话,我朋友还等着呢。要什么包间,你们不是老板吗?”
伊糖:“……”
她想了想,她不喝东西,艾卓也急着走,费事花钱。
她往旁边的通道走去,那通道带着弧形的光,地板也是带光的,旁边的位置就显得很黑也很安静。
她站在旁边很暗的墙边:“那你说吧。”
“这里?”艾卓左右看,这里又近大厅又靠近清吧,两重音乐虽然不算吵,但站着怎么说话。不过他心里这个甜姐儿一直都有点“不正常”,于是他靠近,低声说道:
“是这样……让我怎么说呢。”他低头,手扯了扯领带他也是不容易,下班后直接赶过来的。
他解开最上面的纽扣,领带不敢解,抽成一个上吊绳的样子,直接从脖子里套出来,小心地折叠了下,装进口袋里。
伊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不敢相信地,手从他西装口袋一夹,夹出那条,不知几个月前,她打给他的领带。
艾卓连忙解释:“你打的好看,我不敢拆,这根不是天天戴,我不是每天打领带上班的,今天早上有会。”
伊糖抬手捂上嘴,靠在背后的墙上,硬忍着,还是实在没有忍住笑。
艾卓好像蛮受伤害,投诉说:“你是我姐,这有什么好笑的。真是。”
伊糖低头,把那领带慢慢地拆了,有点感慨地说:“我没有笑你,我只是忽然想到一点事情,别人也一定一样在笑我,‘只识唐伯虎不识唐寅’。”
艾卓说:“谁,你?”
伊糖不欲多说,淡声问:“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就是我艾丽姐。”艾卓说:“这事情我觉得还是坦白点好,之前你和我姐说你的事,然后她让我在你们公司查出来是谁,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要办的事情一定要。后来我就猜出你看上的是程皓。她让我给你搅合了,那我怎么可能答应是吧,我也是有节操的人。然后她就说她要自己来,今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有回国来的朋友,她已经找好人,把你的资料给人家,那人会装着来旅行要你接待,我觉得这事情一定得和你先说一下,万一那人是坏人怎么办,正常人不会坐飞机相亲的?”
伊糖觉得这段话内容太多,她一时无法全部找到重点。
但无所谓,艾丽经常自以为是,好像她故意扣着伊威的地址。
她把领带在手腕上缠了几缠,再松开时,那皱巴的地方还是不行。
“这领带不能要了。”
“什么不能要?”艾卓一下急了:“我可喜欢了,我还以为你拆了要重新给我打,我不管,你给我重新打上。”
伊糖说:“领带也要休息的,你让他一直那样绑着,这现在都不平了,面料的弹性都让你耗光了。”
艾卓说:“那是你的眼光,我看着没问题,每次套上都好好的。你给我还原。”
伊糖:“……”
艾卓抢过领带,不管三七二十一搭在自己脖子上:“你什么都不知道,手怎么那么快,我戴这条领带,你知道我签了多少合约了吗?八次了,而且谈价格都是我自己去的。我爸都说我一日千里在进步。你给我打上。”
伊糖有点惧怕这种不可理解的执着,向后面墙靠了靠说:“我回头给你再买一条。”
“我就要这一个。”艾卓手往她旁边的墙上一拍,非常不讲理地说:“我家人没文化,都爱讲风水,风水这东西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和你废话,你给我打上,原样给我打回去,我明天还有个重要合同要签呢。”
伊糖抬手,不大情愿地替他绑着领带说:“你不是在你家服装商城里面管租赁的事情吗?”
“那都什么时候了,人不进步吗?我爸最近和别人合伙弄了一块地方,要盖成电脑城,里面我们准备自己家人先认购一批店铺,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明天和我爸去签这个约。”他的手使劲拍几下墙面,“你说你碍事不碍事。”
伊糖不说话,兢兢业业给他打领带,那是她中文对语境无感,听不出里面的不恭敬,换成她能理解的那种口气,她一定直接走人了。
赵总和程皓从里面包间出来,肖扬也在。
赵总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程皓说:“实在是难为死我,我不怕你笑话,每天回家要把做的决定,想了又想,生怕做错决定,这次买这几样东西,可是折腾我几天没合眼。上次冬天那顿饭,这转眼都半年了,咱们也没有吃,今天无论如何得去吃了。”
程皓说:“其实不用客气,你东西都带来了吗?我在这儿给你看了就行。”
“那怎么行。”赵总说:“东西在我车上,一会到餐厅再说。”他看着肖扬说,“一块去,今天正好遇上。”
肖扬说:“我送你们出去,吃饭就不去了。今天我陪朋友来的。”
他话刚说完,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往门口去的路一大一小,那小过道旁边的暗处,艾卓正手肘撑在墙上,用他并不挺拔,也不高大的身材在壁咚伊糖!
伊糖靠在墙上,典雅高挑的气韵,去掉旁边不美观的男人,她那卓尔不群的侧影就是张广告画。
肖扬真心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看,伊糖在给艾卓打!领!带!他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条件反射看去程皓。
发现程皓也看到了,脸上的神态让他顷刻明白自己是正常的。
肖扬理智还在,知道赵总在侧,不想赵总看到。
不知是生意人圆滑,这种男女躲在墙边暧昧人家可以视而不见,还是真的没注意,赵总继续和程皓说着话:“如果今天有能上你们拍行的东西,就放两件在你们拍行,这么多次光说不练,你不提,我都不好意思了。”
程皓点头。
三个人从伊糖站的通道旁边过去。
伊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们。
艾卓左右挪着领带,松了口气说:“幸好还原了,好像还整齐了点,消息我给你带到了,你要算账找我艾丽姐去。”
伊糖说:“不用理她,下次别给我找麻烦了,我事情已经够多的。”
“好。”艾卓随便答应着,又去抽领带,似乎准备和之前一样套圈的样子拿下来。
伊糖躲已经没处好躲,后面是墙,就看艾卓在她面前很近的位置又做了次拿掉套圈的动作。
肖扬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有什么和要爆炸了一样。他知道伊糖以前喜欢程皓,也知道也许现在都没放下,可他也知道伊糖喜欢他,她和他在一起那么高兴,但这个矮冬瓜富二代是个什么玩意,总时不时来刷一下存在感的就算了,还敢壁咚伊糖。
他无法控制自己,转身拐了回去。
大步踩着带光的玻璃,几步走近。
伊糖正在和艾卓说道别的话,猛然手腕被人拉住,然后就看着艾卓被推开,她一下跌进肖扬的怀里。
肖扬白净的脸如蒙寒霜,搂着她,手点着艾卓,一看自己手上挂了条领带:“你――”肖扬一把甩掉不知怎么挂手上的领带,指着艾卓放话:“你以后离伊糖远点。”
艾卓没看他,没看伊糖,捡起领带就不愿意了。
肖扬挂走的时候,给他扯了一下,变成一个死疙瘩。
他拿着领带,皱着脸都快哭了,对着伊糖喊道:“姐,这人他有病呀。”
伊糖被搂在肖扬怀里,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粗重到气鼓鼓的呼吸声,诧异地抬头看他。
肖扬搂着她,还指着艾卓不依不饶,“你别趁机套近乎,嘴上叫着姐,谁知道心里什么心思?以后对伊糖规矩点。”
艾卓也掉了脸,他把领带揉了塞进口袋里,也点着肖扬说:“我从来没有和谁记过仇,你,我记住了。”
说完他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拐回来说:“我是有素质的人,记仇但我不会报仇的,你不要先来惹我。――而且有话我先给你说清楚,马上有人坐着飞机来追我甜姐了,可不是我安排的,你也别找我报复,你们行里的人都喜欢给人上黑砖,把人的头打烂之类的,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然后他又走了。
肖扬
伊糖抬手挡着嘴,笑得不行了/>
夜总会外面,天气闷热,天上下着雨星,落在车上都是泥点子。
赵总和程皓上了车,赵总开车,前后看了看,等了一会不见肖扬出来。
赵总这才笑着说:“肖扬这是谈恋爱了呀,刚刚吃醋了吧。那咱们就不等他了。酒桌等着咱们呢。”
程皓:“……”
吃醋,是一种权利。程皓今天才知道。
晚上和赵总吃了饭,他替公司收了两件东西。
心里一点没有高兴的感觉。
开车不知不觉到了伊糖家附近,她家附近晚上人多车多。他只能把车停在遥远的路口,想看一眼她家里的灯,都发现是不可能。
雨还在下,路灯下,他的车玻璃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泥。
他紧紧锁着眉头,手里的电话翻来翻去,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个电话。
她如果真的要和肖扬在一起,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要不要和她说,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如果不说,将来她会不会怪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自己逼到了总是左右为难的境地。
对不起兄弟或者对不起她
他下了车,热风从裤腿里往腿上吹,雨还在下,一点不凉爽,他穿着深色的衬衫,落下的雨水停在他肩头,就被完美隐藏了污渍。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转,还是拨了手机。
“喂----”响了没几声,她就接了。
程皓站在街中间,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不知对错的事情。
他没头没尾地说:“你和肖扬在一起了?”
风夹着雨水吹过来,刮进听筒里,他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却没有她的回答。
他说:“做任何决定以前,应该多了解,当父母的,对谁好也是看自己孩子的意思,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要照顾好自己。”
虚伪的嘱托,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伊糖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她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程皓站在雨中,雨丝落在脸上,心间,觉得那冷声冷气的话,和天籁一般。
晋江夏听音
上了车, 半天,程皓才心有余悸,缓出口气。
趴在方向盘上竟然首次觉得自己可怜又卑鄙。
他低头按着电话上的计算器,如果加上今天这两件东西,他们八月的拍卖绝对可以收入超过一百万。
那到明年四月, 扣除公司运营的经费, 也够钱还账。
曾经他都知道自己五年后要怎么样, 要干什么。现在, 他从来不敢想以后,因为他想了,五年, 十年,十五年, 他也没有找到, 可以带给她幸福, 能够照顾她的资格。
所以只能卑鄙地掩耳盗铃地, 让她自己照顾自己。
她一定,现在恨死他了。
他也恨他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恨死了他自己。
恨归恨,但他想得没错, 这行和其他行业一样,利润也是可以计算的。八月拍卖一过,果然就按照他们计划的,挣了一百多万。
伊威回来参加了拍卖, 因为这场重要器物都是他“爸”的,虽然没人知道。
他心里对程皓的一点点歉疚已经完全消失,因为只有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程皓的拍卖行挣不来这笔佣金,他那个粗俗的生父,是因为他,才把这些东西交给葆皓拍卖行的。
公司照列要开庆功会。
这次不同往次,选在周末,王矫的女朋友大学毕业了,正在找工作,王矫有意让她加入他们公司,所以庆功会把他女朋友一起带了来。
周五的餐馆,生意都很好。
程皓还没有来,大家就对着凉菜聊天。
丁叮心直口快地问王矫:“你们公司发展这么好,为什么不干脆买自己的办公室,也等于变相投资了房地产吗?”
王矫说:“公司有公司的计划。”
丁叮又说:“咱们这边还是太落后了,北上广走到街上,到处都是好车,咱们这边,人也土,街道也土。”
王矫说:“那你在大城市呆惯了,是会有这种落差。”
“ 嗯,一点都没有让人怀念的感觉,连用惯的东西都买不到。”
王矫说:“那也不一定,你看伊糖,还是国外回来的,她一样适应的挺好。”
丁叮看向伊糖,看了好一会,然后说:“这地方雾霾太严重了,伊糖的皮肤一定以前很好,现在比我之前见的时候,黑多了。”
伊糖抬头。
肖扬连忙说:“没有黑,虽然咱俩夏天出去的多,可是没有黑。”
伊糖说:“我还想黑点呢,欧美成功人士都希望夏天拥有好像晒过太阳的皮肤,这样证明他们有时间享受生活。”
“对,对。”丁叮说:“我也没有说晒黑有什么不好,我和王矫这周末也要去度假村度假,住三天两晚呢。”
伊糖笑着拿起小碟子,示意肖扬给她夹菜。俩人配合默契,就打岔不继续这个话题了。王矫要带女朋友去度假村,没有和他们说,他们不插话比较好。
过了会,伊威和程皓前后脚也来了。
肖扬连忙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伊威坐,他陪着程皓坐到另一边,大家好像恢复了曾经的默契,这一段饭吃的特别好/>
饭后,王矫和女朋友早早就走了。
肖扬,伊威,程皓和伊糖,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四个人就决定多聚一会,一起去唱歌。
到了卡拉OK,肖扬说:“让伊糖先唱。”
伊糖搂着伊威脖子,歪在伊威肩膀上,得意地看着他说:“我才不唱呢,我唱歌唱得可好了,我一唱,你们都要喜欢上我了,所以我不唱。”
肖扬大声笑起来。
伊威推开她,然后给程皓说:“粘人,太粘人了。这么粘人的女孩我都没有见过。”
程皓靠向椅背,并不敢看那个粘人的。
心里却想起那个大年夜,她从后面抓着他的大衣,头抵在他背后,不靠近,也不松手,那时的她,也算……粘着他的吧。
伊糖笑着看肖扬唱歌。
手里拿着冰冰的啤酒,她越来越像这个城市里单纯快乐的那些女孩子,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休息,吃她们吃的东西,喝她们喝的东西。
另一边。
王矫和丁叮开车往度假山庄。
这条路很黑,他们开得慢,王矫说:“这路让我想起来你高三最后那一年,晚上老从家里跑出来找我,我在外头等你,天总是这么黑。”
丁叮的神色有点黯然。
“不喜欢我提那事情是不是,又没有外人在,你爸妈离婚,你只和爷爷奶奶住,那时候心情不好,压力大。”
“不是。”丁叮伸手搭在他腿上,闷闷不乐地说:“我就是想起来你对我好,那时候我一叫你,不管多晚,你都出来陪我,一坐在外面陪我坐一整夜。”
“现在叫我一样出来,我对你不好对谁好。”王矫说。
“你觉得肖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丁叮问:“每次我和伊糖说话,他总插嘴,然后好像很怕伊糖和我聊天。”
“没有。肖扬就是那样,让女孩惯坏了,你也不是没见过他在外头对别的女孩什么样。”
“但他对伊糖就很好。”王矫说:“嗯,我对你和对伊糖也不一样,你怎么不说?”
丁叮不说话了,她咬着下唇,过了会又说:“我是不是有时候说话太没心眼了,你们公司的人说话都爱绕弯子。”
王矫说:“有时候你知道太直了,就可以不说,因为在外头,毕竟别人不像我了解你的性格,愿意包容你。你是心直口快,但你想想,人人都有工作家庭的压力和事情,别人凭什么对我们好,人要知道自己的分量。”
丁叮点头,手向他摸去,王矫拉住她的手,然后说:“我都想好了,我今年拿到分红,就可以贷款买房了,等明年咱们就可以考虑结婚,你要是能来我们单位就太好了。这样一年咱俩有几十万。”
“程皓都还没答应。”
“公司现在不缺人,但以后发展的好总会要人的,我等于提前给程皓说了,你找其他工作先干着。最多明年四月之后,公司一定要请人。”
“为什么是四月之后?”
“公司有点外债。”王矫说:“不过伊糖都不知道,你也装不知道知道吗?”
“好。”
远远看到度假村,车拐了进去。
拿到房间,俩人提着行李箱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一推开房间门,丁叮就扔开箱子扑向王矫。
王矫手上的行李掉在地上/>
半夜三点,
酒店房间地上掉着衣服,旁边有喝了两瓶的红酒。
丁叮从床单中间摸出一件衣服,一看是王矫的T恤,她套在身上,拿了自己和王矫的手机,卷了自己的包,就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从包里拿出另一张房卡,她跑到楼层,开了房间门。
坐在桌子前,她心砰砰乱跳,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她展开一张纸条,对着上面的手机拨了电话,电话一通,她就说:“借贷公司的人说,只要把卡号那些给你,你就可以把钱转走是不是?”
“客户名称。”
“丁叮。”
对方那边空了一会,男声专业的语气说:“给我们说了,你借了五万,利滚利,还了一部分,现在是还欠二十三万是吧。”
“对,我给你们的银.行.卡是公司账户,你们拿走二十三万,这事情就完了。”
“行。还有什么?”
丁叮说:“我的照片,我的那些照片你们要还给我。”
“那你放心,你到公司来取就行,和你说好的吧。或者你不放心,带着钱过来,一手还钱,一手交照片。”
丁叮抓着胸口的衣服说:“我不能过去,你们拿了钱,到时候过几天我去拿照片。你们给我什么做凭证?”
“你要什么凭证,我们是正规公司。”
丁叮说:“我也不知道,那你们说话算话。”
“你不相信就自己带着卡过来。”男人是声音像银行工作者。
丁叮咬着嘴唇,举棋难定。
她觉得给卡号,如果要查,也查不到她。如果不给,她永远别想还上这笔钱。那她的照片怎么办?
对方有点不耐烦,催促道:“卡号,绑定的手机都有吧?”
“有,有的。”
“卡号报给我们就行,还有后面的号码,开户行。绑定的手机号,绑定的邮箱,公司名称。”
丁叮从包里拿出一沓纸,上面都是这一个多月搜集的资料。
一项一项给对方报了。
对方说:“你手上那个手机号,等下收到短信,你记得回复,取消USIM卡的业务,这样这个手机后面两天就不能用了。”
“好,就是好几张卡,我都给你们了,你们从哪一张上面取款?”
“这个还不知道。等取到钱,我们就短信通知你去拿照片。”
对方挂了电话,丁叮坐在房间里,心跳地能从嘴里蹦出来/>
坏消息传来的淬不及防,过去了好久,伊糖都记得那天,庆功会之后的周一,她和程皓,肖扬正在印刷厂,准备下一场12月圣诞专场用特别的邀请函。
然后王矫打来了电话,程皓站在印刷厂车间外的空地上接电话,穿着黑色的衬衫,脸庞格外英俊,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变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程皓那样可怕的神色。
肖扬把她抱在怀里,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公司出事了。”
公司的资金全部都没了,有境外消费的,有转账去外地的,甚至有通过网络第三方支付买了东西的。
甚至拍卖后不及打给几个客户的款项都没了。
不止盈利没有了,还背了外债。
他们报了案,这案子算得上大案要案。不过警方说一年这种诈骗有将近四十万起,所以和他们丢古玩的事情一样,能不能破案要靠运气。而且他们报案太迟,整整一个周末,王矫以为电话卡出了问题而已,和丁叮在一起。周一等他发现的时候,丁叮也不见了。<b程皓和王矫发生了争执,因为在录笔录时,王矫纵然看到酒店录像,也坚决不相信丁叮是故意的,所以不愿意指证,程皓丢了钱,还得和警方证明王矫不是同伙。
伊糖觉得,如果她弄走了程皓的钱,程皓大概也会纠结不敢相信,所以程皓理解了王矫的自欺欺人。
肖扬隐晦地提到,王矫没有和女孩去过酒店,王矫被骗了爱情,外加被骗了初.夜……
后来不知怎么说的,程皓和王矫一起去了外地找人。丁叮失踪了,生死不明,他们总得去问个清楚。
公司开不下去了,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