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爱人（1/2）

“要不要考虑结婚？”

顾音说得轻描淡写, 神情平静自然，像是在说一件类似于“明天也一起吃饭”这种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连语调都极其松弛轻快。

但在周时宴听来，却好比一道惊雷, 在他耳畔轰然炸裂，响声穿透鼓膜，沿着经络和毛细血管一路轰炸而去, 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最终汇集在他心脏, 重重敲击。

当初美股一月接连熔断三次依旧处变不惊从容安排后续如周时宴, 如今也难以保持镇定，停在突如其来的天降馅饼里, 久久不能回神。

受宠若惊。

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垂下眼, 敛去眼底的惊愕与莫名欣喜, 再抬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只有这两个理由？”

他接过那份扉页印着“婚前协议书”的文件，边翻阅边开口问：“补偿和催婚？”

“还有一点小小的原因。”

顾音顿了顿，回答：“你做饭很好吃, 人也很好。我不希望因为我喝酒做过的这些事，导致我们的关系变得疏远。”

“关系不能疏远, 也不能维持原样，就只有再亲密一点。”

“两个并无血缘关系的人想要获得亲密关系, 要么结拜, 要么结婚, 我选择结婚。”

“而且咪噜也很喜欢你。”

她弯腰, 将吃完猫粮开始绕着她的腿打转的猫抱进怀里，揉揉了猫下巴：“它被抛弃过，所以对陌生人有戒备心, 一直不怎么亲人，但却很喜欢黏着你。”

“你呢？”

周时宴看着她：“你的喜欢不重要吗？”

“你考虑和我结婚，想到了对我的补偿，对长辈催婚的应付，甚至考虑到了猫的喜好……”

“剩下最重要的，你的喜欢，在哪？”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语调也很平静，说得极缓，却也极认真。

顾音却被问得有些懵：“重要吗？我的喜欢？”

“婚姻只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作契约，重要的是合作双方对于利益的划分，而且还牵涉到了两个家庭。”

“但我们的合作关系不需要那么复杂，因为我们两家好像没什么商业联姻的意向，我们各自的事业也都跟家族无关，长辈们催婚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年龄到了。我们拒绝他们安排的相亲，他们也只是念叨两句，不会强求。”

“所以我可以选择不结婚，也可以选择跟任何一个人结婚。”

她轻咳了声，向他解释道：“现在我觉得该考虑的东西都考虑好了，所以向你提出结婚建议，轮到你来考虑。”

“就是这样。”

她直视周时宴的眼睛，说得坦荡又直白。

周时宴沉默了十多秒，在顾音即将默认他的表现是在婉拒时，终于开了口：“所以你认为，在我们的婚姻中，你的喜欢并不重要。”

声线无端地带了些哑。

顾音也不自觉沉默了几秒，才点头道：“嗯，是这个意思，它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又是数十秒的沉默。

周时宴忽然合上协议书，站起身。

“你的提议来得有点突然，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一周后给你答复可以吗？”

他的声音沙哑更加明显了些，长长的睫毛扫下来，盖住眼睑，在顶灯的照射下覆了一圈黑色的阴影，掩住所有情绪。

“那你好好考虑，协议书放你这里，我那还有一份。”

顾音看了他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最终放弃，抱着咪噜回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顾音接到管导电话，说是接到一笔投资，资方不干涉选角和前期创意，全凭主创团队商议决定。

“这是一个机会，你复出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管导显得尤为激动：“阿音，你的好日子要到了！我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个长眼的投资方知道怎么做项目了！”

顾音原先还不大清醒，被导演一连串的粗嗓门重音感叹句震了几震，瞌睡成功被震跑。

“是什么项目啊？”

她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问：“哪里来的投资方？没听过我的名字吗？”

“就是前段时间昭艺闭关赶稿的那个，《剑心前传》，我一早就在策划方案里强调了要《青鸟》原班人马，你可是《青鸟》女主，能不在吗？”

管导在那头粗着嗓门吼：“我都跟人制片确认好选角了，你改天找个时间跟我过遍戏，就可以直接拍定妆照，再挑个好日子官宣。”

“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在英国剧团那四年啥也没学到，原来的那些底子也忘光了，不然女主角就一定是你。”

“总之策划案和昭艺写的剧本初稿我都发你邮箱了，你有时间就多看几遍，我赶着去通知小宋他们，就不跟你多说了。”

导演自顾自叭叭叭地说了一大通，没等顾音再开口，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管导……”

顾音迟疑两秒，安静下来梳理了一会儿导演传达的信息。

“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复出倒是真的，不过，他是不是依旧没说投资方是谁……”

她耸耸肩膀，起身去书房开电脑，准备就着早餐把项目方案过一遍。

至晟总裁办。

周时宴在办公桌前坐了两小时，郑铭送来的文件还停留在打开的第一份扉页。

电脑开着，屏幕里是搜索引擎的页面，输入了“顾音”两个字。

后面的光标还在闪，但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输入什么。

顾音的信息早在两人初遇时郑铭便已经搜索得差不多，他现在再找一遍，也找不出多少新东西。

她对婚姻所抱有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悲观和极端，甚至是直接判了死刑。

顾音窥见了顾家那几段联姻关系的腐朽内里，甚至亲眼见证了父母间的撕扯，连表面的和谐都难以维持。

如此形成的婚姻观并不被大众所接受和认可，为了维持艺人的商业性，她的团队会尽可能地规避媒体的相关采访。

但在发现手下艺人拥有这样的婚姻观之前，新人顾音的团队不会预估到媒体的这类提问。

周时宴移动鼠标，在光标后键入“采访”二字。

弹出来的资讯全是有关于代言C&A的专访和通稿。

他一条条点进去。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照本宣科阐释C&A提供的品牌理念，或者重复她团队撰写的公关回答。

成熟的公关范本，看似什么都回答了，其实什么都没透露。只是套上艺人的模具，向公众展示团队定好的人设。

是人设，也是保护色，不然她大概撑不了这么多年。

演员顾音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是鲜活的，其他时候还没有和他一起吃饭的表情生动。

周时宴低哂了声，继续往下翻。

到了最后几页，是《青鸟》阶段的采访。

他逐条点进去，看完文字内容，又点开采访视频，一帧帧往下听。

其中有一条是《青鸟》上映时的某个路演。

《青鸟》虽然属于青春校园纯爱类型，但又融合了现实主义的内容，聚焦于校园霸凌、家庭教育、青少年犯罪等社会话题热点。

转学生小鸟面对校园霸凌，多方求救无果后选择以暴制暴，最终落得锒铛入狱的结局，还连累了唯二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小混混和学长。五年后，霸凌者们顺利从大学毕业，前途光明，青鸟假释出狱，在曾经放飞白鸽的天桥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电影一经上映，在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同时也引发了无数讨论。

主持人在就“天性与环境谁造就了青少年的恶”议题与主创团队进行深入探讨之余，还针对观众所好奇的几位主演的感情戏提了不少问题。

“小鸟其实可以选择向学长求救，甚至在她入狱后，学长过去看她，也许诺了等她出来就跟她订婚，到了法定年纪立刻结婚。”

主持人问当时的顾音：“为什么小鸟还是会选择在出狱的当天自杀？是对阿青迟来的殉情吗？”

顾音握着话筒，歪头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一直不觉得他们之间是爱情。”

“学长对小鸟而言，是一次偶然闯入的温暖，她渴望温暖，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她选择了远离。”

“阿青呢，就好像是世界的另一面。小鸟处在学校的底层，阿青已经从校园走向了社会的底层，他们在两个底层世界的交汇处相遇，互为前史和未来，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共生关系。”

“他们试图勉励彼此打破堡垒走出去，却不被外面的世界允许，所以只能互相拖拽着坠入深渊。”

“所以小鸟的自杀，不是殉情。”

她垂下眼，沉吟了几秒，才接着说：“她只是接受了底层世界的现实，不再试图挣扎，跟学长无关。”

“可是学长对小鸟的确是喜欢的呀，梁辰刚刚就承认了。”

主持人接着说：“所以如果小鸟愿意，她其实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

“可是小鸟对学长不是喜欢的呀。”

顾音笑：“所以跟学长在一起的生活，在小鸟看来，并不是正常的。”

“好吧，看来大家对角色都有自己的一层理解。”

主持人耸了耸肩，又问：“有一个问题，是选择自己喜欢还是喜欢自己的人走进婚姻，顾音你给我的感觉是只会考虑第一个。”

“其实不太好说。”

顾音歪了歪头，笑着回答：“我喜欢过好每一个当下，很少会考虑这些。”

“懂了懂了，事业为重。”

主持人跟着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转向另一位采访嘉宾。

周时宴手肘支在桌前，托着下颚，沉默地看完这一段采访。<br不知过了多久，他关掉电脑屏幕，拨通总裁办内线。

郑铭进来，看见满桌没换过位置的文件夹，怔了怔。

“联系至晟赞助的那档恋爱观察综艺，拿到近期录制的原版视频。”

“好的。”

“再安排一天的行程，我去趟帝都。”

“好的。”

郑铭点了点头，退出去。

周时宴捞过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

“陆教授，最近有时间吗，跟你预约一个下午，有份合同需要请你出山。”

在沪城机场贵宾厅候机时，周时宴收到《喜欢一个人》节目组发来的第五、六期明星观察室原版视频。

总时长三个半小时，航班降落在帝都机场时刚好能看完。

他插好耳机，一帧不落安静地看过去。

视频播放到最后，周时宴滑动鼠标，又往前退了几分钟。

“我对于爱情的态度是顺其自然。比较相信缘分，缘分到了，爱情自然而然会发生。如果缘分不够，那也不能强求。”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不喜欢你，勉强在一起其实也很难过得开心。”

顾音漫不经心的语调再度在耳边响起。

他按下暂停键，抬手拧了拧眉心，有些出神。

飞机在航道上缓慢滑行。

郑铭从后方的公务舱过来，望见他皱起的眉头，说：“您最近似乎有些困扰。”

“遇到了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

周时宴点点头。

“我有一颗很想要的甜瓜，一直没想好该怎样摘下它。”

“忽然有一天，在我路过它生长的那株藤时，它主动掉下来，落进了我怀里。”

他眼角带着点笑，慢悠悠地说：“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它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是我喜欢的味道。”

“但它并不希望被我吃掉，一直在对我说自己很苦，一点也不甜。”

“所以我有点犹豫，是送它回到藤上，还是留在身边，陪它慢慢变甜。”

“送它回去，我有点舍不得。”

“想要强留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