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故人嫣然(2/2)

天衢眸光更深,须臾不离春花,半晌才冷冷道:

“法司公务积压日久,本尊无甚可休整。师弟若需休整,可先回大言仙山闭关。”

他负手徐徐行远,经过春花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句:

“财神娘子若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便随本尊去紫阙仙山问话罢。”

春花觉得自己快哭了,跺着脚给北辰拼命使眼色。

北辰只得硬着头皮再道:“那师弟便一同去紫阙仙山……”

“不必。”

天衢头也不回:

“两人同行,难免临场串供,还是单独问话得好北辰虽然同情,却也是爱莫能助,只得耸了耸肩。

春花将脸皱得苦瓜一般,磨蹭了半晌,又听见那天杀的天衢上尊在云头上唤她:

“财神娘子?”

她悲愤地长叹了一声,捏了个奇形怪状的云,跟了上去。

北辰的大言仙山随心率性,草木疯长,鸟兽闲适。天衢的紫阙仙山却是一番不同的风物。

仙山常似主人形,紫阙仙山崖壁嶙峋,草木难生,常年有紫色烟云缭绕其中,神秘威严。若不是前头有仙山主人带路,春花还真是摸不到九垠宫的大门。

沿途的紫衣小仙童们停下云头向天衢行礼,面上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平静无波。春花忍不住腹诽:明明都是青葱的小哥哥,全被他调教成和自己一样的小老头。

九垠宫内摆设简洁朴素,毫无半点值得观瞻,连钧案上如山的奏折公文也都堆得整整齐齐,倒是像他的性情。

天衢缓步行至钧案之后,拂衣沉坐,仿佛他从未长久地离开这尊位,只是出门访友归来。

他抬起头,望向在大殿门口搔首踟蹰的春花。

“还不进来?”

春花只得拖着步子,挪到他面前,谨慎地留出三丈距离。小孟孟在她怀里缩成了个鹌鹑一个劲儿地发抖,实在丢人。

诚然她自己,也只比小孟孟争气那么一丢丢。

“上尊要问什么,便问吧。”

天衢却没有立刻开口。

殿内一时空寂无声,落针可闻。

又过了许久,就在春花以为他已经无话可问的时候,天衢倏然出声了:

“你……回返天庭之后,寝食如何?”

“诶?”

她万万想不到他问的是这个。

不过,上尊既然垂询了,必有深意。春花想了想,还是老实答道:

“吃得甚好,一顿能吃两笼灌汤包。睡得也好,若无师父叫起来打坐,日日都是要赖床的r/>

天衢沉默了一阵,又问:

“你且运气,神阙、石门、气海三穴之间,可有阻滞?”

春花试着运了运气,周身通畅,毫无阻滞。

“回返天庭这些时日,修行打坐,可有进益?”

春花苦了苦脸,实话实说:“修行打坐,我向来不通。不过这些日子,驾云是比从前强些了。你看我方才驾云过来,一次都没栽下去……”

天衢盯着她乌黑的发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下凡之前,在灵霄宝殿上言道,恋慕北辰已久,可是实情?”

春花张大了嘴。

这话题,未免转换得太过迅速了吧?

然而自己扯过的谎,跪着也要续上。

她低下头:“俱是实情那你如今,还恋慕他么?”

春花慌忙摆手,她可不想上雷镜台啊。

“小仙下界一回,深受历练,知晓七情是封喉鸩酒,六欲是附骨之疽,绝不敢再动半点心思!”

天衢默了默,良久,从位置上站起来,行至她面前三尺处。

“此前将你二人贬下凡间,确实过于草率。所谓‘私情’,真相为何,本尊自会查清。”

春花的心因他这话猛地往下一沉。

“咳咳,小仙与北辰圣君都已认罪,劫都历过了,还有什么真相可查?”

“你惯会巧言伪装,又好扭曲规则,为己所用。难保不是为了别的目的,信口胡诌,指鹿为马春花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

“至于,你将本尊推下凡间这事……”

他垂眸,见她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又迅速低头飞快盘算起来。

不由得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虽然性质恶劣,动机存疑,贻害深远,但终究只祸及了本尊一人。”

他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等着她反驳。

果然,她听了之后,迅速炸毛:

“上尊且慢。您说我贻害深远,怎么就贻害深远了呢?您如今都晋了上尊了,难道不是多亏了我么?”

天衢沉吟片刻:

“本尊这一世的情劫,确实多亏了你r/>

春花一时语塞。猝然了悟了什么,她身子剧震,惊恐防备地望着他,颤声叫道:

“你……要是惋惜什么万年童子身之类的东西,我真不是故意的!反正已经没有了,我也补不回给你了呀。”

她抱紧了孟极,戒慎地再退一步:

“凡间事凡间了。我自问,死得还是很负责任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安置的也都安置了,你那‘桃僵’我也还给你了!你后面若是娶妻不顺,或是红鸾不举,可都跟我没关系啊!”

天衢:“……”

大殿内一时死寂。

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各种古怪的神情在天衢眸中来回涌动了数次,终于在一片汹涌的潮水后归于沉静。

良久,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背过身去,竟不再看她。

“本尊要问的,都已问过了。你……走吧。”

春花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那个……其实我也有话要说。”

天衢脊背一僵,微微屏住了气息:

“你要说什么?”

春花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在东海遇到小魇龙的事说了出来。

“上尊,这事,你管是不管?”

天衢木然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

“魇龙确属东海水族,此事,本是东海内务。”他停顿了一下,“但……若真如你所说,东海有恃强凌弱之举,本尊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得颇有保留,春花却已是喜上眉梢。

“我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眸中是纯然的信任和笃定,仿佛从不怀疑他会让她失望。

天衢默默咀嚼着那一抹眸光。

春花笑盈盈地行了一礼,转过身,便抱着胖猫蹦蹦跳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