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番外三：旅人（1/2）

和大多数年份一样，厄玛公历1262年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尾声，算得上祥和平静，又因为一些事显得有些特别，可以记上几笔――

一是关于曼森的。

距离那件震惊全联盟的大案开庭宣判已经过去五年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曾经叱咤商界百年的曼森集团自那之后一蹶不振，摇摇欲坠，大有就此垮塌消失于商海的意思。曼森家最小的儿子乔治曼森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这位少爷之前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从未涉足家族事业。他刚成为集团主事人（倒霉蛋）的时候，几位有从商经验的朋友给了他一些建议，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曼森集团的民众信任度和好感度已经降到了负值，甚至听到“曼森”两个字，大众就会产生排斥和厌恶心理，褪多少层血皮都不一定拉得回来，最理智也最划算的办法是进行商业切割。简单而言就是清理掉集团“坏的”部分，留下“好的”，然后换一个名号重新开始。

乔作为曼森少爷的发小，是唯一没有这样劝说的人。

事实上，这些劝说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曼森回应那些朋友的话同样大同小异，他说：“如果换一个名字，那么‘曼森’这个姓氏留在联盟民众心里的最后印象，就是法庭判决书和无数新闻头条报道的那些了，再不会更新。那他的父亲、祖父以及更早以前白手起家的曾祖恐怕永远不会安息。”

乔听闻这些话的时候毫不意外：“我就知道。我早就说过的，曼森其实是咱们这帮人里最念旧、最拗的一个。”

于是，曼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足商界，就给自己选择了地狱级难度。无数人断言这条路他坚持不了多久，他也确实走得头破血流，但到底撑下来了。他花了三年，在集团内部做了一次彻底的剥除和清理，又花两年做了领域收缩。到1262年秋末冬初，他才算真正收拾完烂摊子。

在这五年里，曼森行事极为低调，全身心扑在内部整顿上。他的名字甚至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性质的商业聚会和活动里，直到年底破了一次例。

让曼森破例的人名叫德沃埃韦思，各大记者提起来都喜欢称他为春藤集团掌舵人埃韦思先生，乔大少爷更喜欢叫他“老狐狸”。当然，这是背地里的叫法，当面还得叫一声亲爸爸。

说起老狐狸德沃埃韦思，就不得不提这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了――

用记者们的话来说就是，执掌春藤集团七十年的风云人物、大半辈子都雄踞联盟商业巨子榜单并从未下过榜的德沃埃韦思先生，在将春藤集团推向又一次巅峰后宣布引退，决定去享受一下此前从未享受过的悠闲人生。

消息一出，便霸占了联盟所有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热议持续好多天，到处都是讶异和惋惜之声，毕竟这位掌舵人看上去起码可以再留二十年。

“对此，德沃埃韦思先生笑着回应道：‘如果我二十年后再引退，可能就听不到这么多夸奖的话了。’一如他从商七十年给大众留下的印象――-绅士而风趣……”乔给顾晏和燕绥之念这段话的时候绘声绘色，念完他停顿了几秒，可能是无声干呕了一下，然后这位大少爷用一种极为死板的语气说，“多少年了，我真想给那帮傻乎乎的记者看看我的智能机相册，那里面少说也有一百张照片可以取名为‘老狐狸暴跳如雷图’。”

然后，他得到了燕院长的一句由衷的夸赞：“你真厉害。”

以及顾晏附送的一句：“我很怀疑。”

乔：“怀疑什么？”

顾晏：“一百多张的数量。”

乔：“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顾晏平静地说：“埃韦思先生暴跳如雷的时候，你哪来的工夫拍？”

乔立马道：“我当然没有，都是尤妮斯在旁边拍了事后传给我的。”

顾晏静然片刻，而后道：“那你确实厉害。”

乔：“……”

乔大少爷消化了几秒，感觉这位死党携院长讥讽他，于是他极有骨气地挂断了语音通信，去柯谨那儿找寻安慰了。

总而言之，虽然大众觉得意外又突然，但老狐狸埃韦思先生还是如期身退，春藤集团掌舵人自此正式变更为尤妮斯埃韦思。

这和全联盟人口信息更新核查、繁育胶囊从特殊医用转为普通医用并称为1262年末值得计入年历的三件事。

为了庆祝自己即将拥有悠闲人生，也为了庆祝尤妮斯顺利接任，老狐狸埃韦思先生着人筹备了一场家庭宴会，邀请的都是非常私人的朋友。

乔大少爷照着邀请名单给顾晏拨了语音通信。开门见山地说：“十七号你和院长有空吗？”

语音通信那头并不安静，有些嘈杂人声。

顾晏跟身边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这才回应乔的话：“你指哪里的十七号？”

“当然是――”乔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你又出差了？在哪儿呢？”

不同星球转速不同，为了统一的厄玛纪年法，计时各有一套换算方式。顾晏每次这么问，就代表他不在德卡马。

乔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他刚想嘲笑一下顾大律师空中飞人般的生活，就听见顾晏答了一句：“我在蔷薇星群这边，没出差。”

乔的嘲笑卡在半路，他纳闷道：“你没出差怎么跑那么远？你老实说，你不会得了飞梭机上瘾症吧？”

顾晏：“什么东西？”

乔：“你们这种工作狂特有的一种病，飞梭机坐太多，对于离港、接驳、跃迁瞬间的那种失重感有瘾，几天不坐想得慌。”

顾晏：“……”

这二世祖不愧是家里搞医疗产业的，鬼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乔难得堵得顾晏哑口无言，正享受这个胜利的瞬间，就听见顾晏那边传来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燕绥之燕大院长的声音。

他听见院长问了顾晏一句：“乔的通信？”

顾晏“嗯”了一声。

燕绥之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他说什么了，你这副表情？”

乔张了张嘴唇，刚想插一句话，就听见顾律师淡定地回答：“他说我们可能都有病。”

乔：“……”

我去！

“我错了。”乔认错认得很干脆，“我只是挤兑你，并没有把院长包括进来的意思。”

顾律师很注重细节：“你说了你们。”

乔：“……”

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挤兑律师？还是一对律师！

“算了，你忘掉刚刚的我。”乔不再挣扎，破罐子破摔道，“所以你跟院长为什么在蔷薇星群？他出差你陪着？”

“不是。”顾晏放了他一条生路，答道，“来旅行。”

“来什么？你等等，我的耳朵可能出了毛病。”乔用力掏了掏耳朵，煞有其事地噘了两下，“好了，你再说一下，来什么？”

顾晏：“……”

从那个短暂的停顿来看，顾律师可能费了一点儿力气才能忍住不说“你出毛病的可能是脑子”。

看在他们关系好的分上，顾晏还是重复了一遍：“旅行。”

乔下巴掉了。

他认识顾晏这么多年，问过无数句“你在哪”，有大半情况下顾晏的答案都不是“德卡马”。全联盟大大小小的星球数以百计，随便报一个名字，顾晏都去过。顾晏去的理由十分一致，总是工作、工作、工作。就算他有其他事情，是工作之余的顺便和附带。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从顾晏口中听到“旅行”这个答案，不是“来出差，刚好怎么怎么”，也不是“有个案子在这儿，碰巧怎么怎么”，就是单纯地来旅行。

那一刻，乔少爷感慨万千。

准确来说，这五年里，乔好像总能从某句话或者某个瞬间感觉到顾晏微妙的改变。他依然是绅士得体的，有着冷静、理智的头脑，很少在外露出私人的一面。但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软化的部分越来越多了。就像一个精密运转、从不出错的工作仪终于有了生活。

作为朋友，乔当然再欣慰不过，但他生怕在情调方面，理性派的顾晏是一个木头。虽然之前的很多事都说明事实并非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提一点儿建议，毕竟说起吃喝玩乐，他最在行。

“不容易啊，有一日我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在旅行这种事。”乔感叹完便道，“但是你旅行干吗去蔷薇星群？要惬意和自由去蔚蓝渔场，要浪漫一点儿就去云桥星，要解压和刺激去萨拉让。我跟你说，萨拉让的天空之都最近又搞新花样了，玻璃城听过没――”

顾晏打断道：“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噢！你们居然先去了，我上回就说去还没抽出空呢。”乔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怎么样呢？那真是一言难尽。

玻璃城并不是指全玻璃打造的城市，那其实是一座现代和复古相结合的城堡，以纯白为基调，精致干净，各处墙角和塔尖都镶嵌着明黄色的灯，点亮的时候美得像童话。

但不管怎么漂亮，一座城堡其实算不上稀奇。玻璃城的特别之处在于，这座城堡包括城堡外广场和街巷地面都是玻璃的，纤尘不染，而这些建筑又在特殊材料的支撑下高耸入云。是真的入云，站在城堡前巨大而透明的广场上，能看到云在脚下翻涌，偶尔能透过云的空隙看到地面城市的缩影。

玻璃城上个月正式对全联盟游客开放，正是最火热的时候。顾晏和燕绥之都不太喜欢拥挤，所以最初没把它放进旅行计划里。只是因为有飞梭机出了故障，占据了航道，他们乘坐的那艘飞梭机为了避让，临时要在萨拉让的港口停留一天半。本着等也是等的想法，他们去逛了一趟玻璃城。

玻璃城的传送直梯里有一位导览小姐，妆容精致，戴着单边耳扣，笑容灿烂得体。

在升空的过程中，她对顾晏和燕绥之介绍说：“因为建筑风格全部以最早期的《吟游诗翁集》《永无之乡》等等为蓝本，所以咱们乘坐的传送梯又叫云梯，上面的玻璃城又被称为天使的故乡。”

导览小姐受过统一培训，语速大概掐过表，她介绍完的下一刻，“云梯”刚好到顶。

梯门一打开，顾大律师和燕院长就看到了玻璃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基本分为两种形态：

一种是匍匐在地上号啕大哭，拖都拖不走的，嘴里还喊着：“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别碰我！都别动我！”

还有一种是笑吐在地，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骚话不断道：“哎，别哭啊，你往下看>

总之，基本没有能伸脚的地方，新上来的游客要么欣赏他们，要么加入他们。

真是“天使”的故乡……

燕大院长欣赏了一圈，而后评价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天使都是这种款式的。”

导览小姐努力绷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