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 非日常家庭小事 (1)(2/2)

“我看你每天在家,好像也挺愿意学习的。再说虽然我去念书只是走个过场,也未必能拿学位证,但肯定占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和精力,到时候老放你一个人待着,也挺不好的。”

楚慈沉默了一会,房间里只听见窗外大风摆动树杈的声音。

“你不是不喜欢我跟外人过多接触?”半晌他问。

“以前很多事情我不懂,咱俩磕磕绊绊的,出了很多问题。后来你回到北京,做了手术,身体非常虚弱,我就算有这份心也没那个胆冒险。”韩越神情有些微微的无奈,叹了口气说,“一一但如果现在问我的话,我还是希望咱俩能在一起,建立一个健康积极、彼此信任的关系,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我感觉你其实还是挺想继续深造的。”

“你要问我是不是百分之百乐意,这个不是重点。但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就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楚慈垂下眼睛,盯着餐桌上木质的纹理,目光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拿起筷子,淡淡道:“再说吧。”

楚工程师看上去风淡云轻,然而时间却不容许他再考虑很久了。他硕士拿的是本科母校学位证,考博自然也不会选择其他学校,而那个学校的申请截止就近在一个月之后。

韩越每天不动声色,小心观察,终于某天在楚慈书桌上发现了一本藏在文件堆里的理工科考博教材《自然辩证法》。

他打着手电蹲在书桌下,眯着眼睛翻了半天,自豪地发现凭自己的学力还是可以看懂大约20%内容的,于是把书原样藏回去,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天,楚慈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找自己以前发表过论文的期刊样本,突然门从外面咚咚敲了两声,紧接着被推开了一条缝。

韩越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来,捏着一只牛皮纸袋。

楚慈疑感而警惕地走过去,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沓文件,赫然是他当年的硕士研究生学位证书、成果获奖证明、重要论文期刊和两封导师推荐书,以及化院在职博士申请表。

韩越竖起两根手指,比出个v字型,缩回门后跑了。

楚慈站在原地,好气又好笑,半晌才小声骂了句:“韩老二!”

然后他走回书桌后,把牛皮纸袋小心放进了包里。

那段时间之后,韩越果然去单位去得少了,更多时间用在了学习上。<br虽然他真的只是组织推荐,去走个过场,也没啥信心拿到学位,马哲和英语这两门课却一定要达到标准才行。组织为了表示亲切关怀还专门给他报了复习班,上完课第一天回来,韩越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参考书,满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不明白,”他悲痛道,“老子青海驻军待了十年,为什么要跟这帮应届毕业生拼马哲?!”

楚慈安然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毛主席教育你,学习要下苦功,学习最大的敌人就是自我满足,要始终抱着自我批判的精神才能保持进步……哪里不懂?书拿来我看下。”

韩越立刻把厚厚的马哲参考书打开,双手奉上,满怀期待。

餐厅里一片安静,饭菜在灯光下散发出袅袅的热气。楚慈凝神思索,翻过一页,久久不语。

半晌他抬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正色道:

“今晚菜炒这么辣,让人怎么吃?!”

说罢他把书一丢,头也不回钻进书房,pia一声迅速把门关上了。

韩越

事实证明楚工就是个纸老虎,在强大的马哲专修课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然而楚工还是能辅导韩越英文的,那点考研英语在楚慈一代考霸面前都不算个菜。他把当年考研复习的笔记都找出来搬进书房,韩越一看差点跪了,只见楚慈双手捧着,摇摇晃晃,轰隆一声把小山砸在了书桌上。

“差不多就这些,根据题型一共分了五个大类十六个小类,每个类型分别有历年仿真模拟题、答案、解释、分析、后续援引、参资料……我每周给你讲两个小类,考前再做几份卷子就差不多了你考研时也是这么复习的?!”

“当然不。”楚慈一脸奇怪,说,“为什么要复习?我一般都裸考。”

“那你这些……”

“当初为了拿去卖钱才理出来的。”

韩越:“……”

楚工程师在书房里挂了个小白板,认真给韩越布置学习任务。当年楚慈在帝都家教界堪称白金大神之一,手中不知出了多少个点石成金的传奇,甚至毕业后还有学弟学妹慕名上门请楚出山指导复习四六级――按楚慈的话说,他要是办家教班,指不定现在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

现在韩越得以专享独家指导,还能随时被点名要求回答问题,实在是幸甚至哉,恨不能以死鸣谢。

年后天气乍暖还寒,几天热得穿不住毛衣,几天又冷得要穿羽绒服。楚慈不能着凉,又不喜欢裹厚衣服,韩越便整天在家里开暖气,让他在卧室和书房间穿着单衣走来走去。

这大概是支撑韩越渡过艰难的学习时光的唯一动力了。每当他做题做得要撕书时,抬头看看楚慈捧着本专业书,在窗边惬意地伸展长腿,脚后跟交叠搭在书桌边缘上,面颊似乎在阳光下泛出透明的微光时,都能产生一种“也许我还能再忍五分钟吧一一一”的错觉。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能坚持学那么长时间?”

“因为我不用背马哲。”楚慈安逸地道r/>

韩越背完马哲,再背英语,平时跟侯瑜任家远出去喝酒打球的时间都没了,心情十分郁闷。所幸楚老师还是通情达理的,承诺练习卷正确率满80分就允许他去放松一会儿,放松方式自定――韩越问能不能在家抽烟,楚老帅回答除了这个什么都行,韩越于是问能不能玩性骚扰,楚老师让他先考到八十分再说。

因此韩越加油发奋,第一次做练习卷,答案对出来得了四十四分。

楚老师望着满是红叉的卷面,一脸惨不忍睹。

韩越大怒,说老子堂堂社会主义共产党的接班人,怎么能搞不定美帝的鸟语?于是更加刻苦攻读,熬夜做题,周末又做了一次练习卷,改完结果出来还是四十四。

楚慈唯一的反应是你快点去死一死吧,但看着韩越悲痛沮丧的眼神,又有点不忍心,查阅了卷面半晌后长叹一口气说:“看来我帝都家教界的头号交椅就要葬送在你手上了……”

韩越蹲在扶手椅里,两条肌肉结实的长胳膊垂在脚边,垂头丧气问:“真的要八十分才能玩性骚扰r/>

“我考不到的,算了吧。”韩越把书一扔,爬下椅子往外蠕动。

楚慈罕见地动了恻隐之心。

也许是韩越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学习的劲头感动了他,也许是那满怀希望又失望的模样触动了他,更可能是韩越修身黑T恤绷出的精实身材和牛仔裤包裹下的结实大长腿,从某个角度上微妙地打动了他一一总之楚慈脑子一热,便说出了事后他无比后悔的一句话:

“那就降到七十分吧。”

韩越刷地回过头,眼底精光四射。

楚工程师瞬间有点后悔,但转念一想,叫韩越考高分不啻于让自己跑完马拉松再做一百个引体向上,八十分七十分都没太大差别,遂安心下来不提。

结果韩越第三次做练习卷,交卷时一边嘴角勾着,浓密的眉毛挑着,整个人深深靠在扶手椅里,活像个英俊的流氓。

楚慈有点怀疑,但也没多想,打开答案一对,然后他就蒙了。

“七十二。”韩越用两根手指夹起试卷,贴在楚慈耳边微微笑道,“七十二分。”

楚慈太阳穴微微抽搐,半晌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越立刻开始哼十八摸,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你本来就能考七十分是不是?”

韩越开始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不回头……

“你故意考砸两次让我降低标准,好轻易过关是不是?”

韩越歪歪脑袋,露出抗战片里日本鬼子标准的狞笑。

楚慈跳起来就往外跑,下一秒后腰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紧接着整个人被凌空抛到沙发上,随即被当头重重按住了。

“考到七十分,”韩越趾高气昂,一手扳着他的下巴一手摇晃试卷,说,“可以性骚扰。”

楚慈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韩越俯身凑到自己面前,然而就在他心生不好的同时,下一刻唇上却传来非常温柔甜蜜的触感。

韩越辗转亲吻他,带着得意而狡黠的笑容,形状锋利的眼睛微微弯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他们紧贴在宽大的沙发上,开始是韩越跨坐在楚慈腰间,精悍的上半身重重压着他。渐渐地那力道就放松了,他们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唇舌纠缠气息相交,最柔软深处的口腔都被细细舔舐到,带起无数酥麻的电流,混合着温热的潮水漫过身体。

混沌间楚慈的手不安地动了动,但紧接着韩越抓住他,十指交扣掌心相贴,仿佛连掌纹都密密地合在一块儿。

“你真好看……”韩越含混地说。

楚慈的思维仿佛在温水中被浸软了一样,心里只想,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韩越在他唇边呢喃'“我喜欢你,哪儿哪儿都喜欢。”

他们的衣服被撩上去,暖气蒸得像春天一样,皮肤摩擦让人惬意得发抖。沙发有限的空间反而让他们更加贴紧彼此,楚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处铁硬的器官顶着自己。

他能看见韩越英挺的脸近在眼前,眉心微微皱着,似乎有一点点焦躁又渴望的模样,刀刻一雕挺拔的鼻梁在自己脸颊上摩挲其实他不难看啊,楚慈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想法。

似乎有只爪子在他心里柔的地方挠了一下,痒痒的,渐渐弥漫起透骨的麻。最后仅剩那点思维能力在提醒他移开目光,但他又做不到,韩越眉骨下深邃的目光就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r/>

朦胧间楚慈没听清韩越说了什么,但肯定是句情话,因为那声线醇厚得都像是浸出了蜜一样。他是如此出神以至于连后穴被手指插入的不适感都淡去了,只在指关节没入的时候,发出了轻轻的“啊”一声。

韩越忍不住亲他,两人都有些喘,断断续续吸吮着对方的舌尖。直到第二根手指进入并开始小幅度抽插时,楚慈才扬起了下颔,咬紧牙关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想让我进来吗r/>

“我轻轻的好不好?”

楚慈睁开眼睛,毫无焦距望着书房雪白的墙和上面挂着两人的合影,眼底有些压迫而产生的水汽,半晌才颤抖着点了点头。

韩越抽出手指,迫不及待把自己一点点插入了进去。

开始顶端进入时在穴口摩擦产生了很舒服的刺激,但随即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甬道里每一处皱褶都被强行撑开,哭泣着吸吮那巨大的柱体。楚慈发出崩溃的呻吟,那声音却比最淫荡的叫床还要让人血脉贲张,韩越一时没忍耐住直直插入到底,快感瞬间刺激得他眼前发红。

真的太爽了。

那种终于征服了自己最渴望的土地,完全掌控了自己最渴慕的至宝的满足感。

他略微退出,然后更凶狠地插入,沙发弹力让每一下进入都更强烈,更富有攻击性。这个着力点实在是太妙了,开头十几下干涩过后,韩越突然感觉自己触到了一个新的角度,穴肉骤然痉挛,楚慈就像被电打了似的突然弹起,随即瘫软下去。

“就是这里?”雄性本能让韩越立刻意识到什么,“你喜欢这里是不是?”

楚慈大口喘息着,那种感觉其实非常怪异,说不清是快感还是疼的还有种意识错乱而产生的刺激。

他茫然望着韩越,几秒钟后难以回答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却突然被猛烈地撞击,每一下都恰好顶到或擦过那点,决堤般的酥麻感瞬间把个人吞没了!

“啊……韩……韩越――”

韩越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条腿横跨过他,这个姿势让他动起来特别有力,狰狞的阳具每一下都几乎完全拔出再深深至底。因为抽插太剧烈穴口都泛出了难以承受的红色,楚慈急促地喘息想躲,但这么狭窄的空间,和上位者完全掌控的姿势,却让他根本没有任何空隙缓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书房被撞击时的水声、啪啪声和剧烈的喘息充满了,体液混合在一起,结合的地方潮湿成一片。楚慈难耐地屈起腿,水迹沾在他结实的大腿内侧,随着他所承受的每一下撞击微微闪烁,看起来格外煽情。

韩越俯身吻住他,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唇角溢出,顺着楚慈的下巴流了下去。他平时一贯苍白又没什么表情的脸被红晕染满了,嘴唇微微颤抖,连眼睫上都沾满了水汽。

韩越深深地凝视着这张脸,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言喻的迷恋和强烈炙热的占有欲。

这是我的。

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乃至于每一个目光,都是我的啊!”楚慈在一个骤然加深的顶入后猝然叫了出来,但紧接着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发出请慢一些的哀求。韩越反扣着他的手,就像打桩机一样猛烈插入,再抽出,力道几乎要将那湿热的甬道挤压揉碎,淫靡的水声和拍打混合在一起,吞没了最后一丝崩溃的呻吟。

那天韩越在沙发上射了一次,之后把楚慈扛起来去了卧室。路上楚慈攀着韩越结实的肩,手指似乎都在微微战栗,然后韩越把他摔在大床上,趁着还很硬的时候又轻而易举地插入,发狠顶弄了几下,紧接着楚慈猝不及防地高潮了。

那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像五脏六腑都被带着电流的鞭子抽打痉挛成一团,神经中枢被刺激得犹如烧起了大火,整个人浑浑噩噩,头脑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致命的高潮中缓缓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蜷缩在床单上,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边,下身隐秘的入口甚至残存着被猛烈入侵后的异物感。

他沙哑地呼出一口气,韩越从大床另一侧探过头,小心翼翼亲了亲他的眼睛。

“疼么 楚慈摇摇头。

“什么感觉?”

坦白地说其实是很爽的,生理反应就是这么直观骗不了人。但开口那一瞬间楚慈突然又有种奇异的混乱感,他回头望着韩越,这个男人胳膊肘撑在床单上,眉眼深邃,筋骨突出,俯视的姿势显得非常有压迫感还行,”楚慈慢慢道。

片刻后他又闭上眼睛,低声道:“有点奇怪……”

韩越没再问什么,只低下头亲密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从那天过后,每当楚慈没事干呆在那里的时候,脑海中就经常不自觉地冒出一个问题。

他到底算直男吗?

其实现在这么问已经晚了,不仅晚还很矫情,因此每当这个想法冒出头时,他都会自觉地把疑问掐灭在摇篮中

然而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越不愿想起的事情就越容易出现在潜意识里。某天深夜楚慈从梦中惊醒想喝点水的时候,身侧韩越迷迷糊糊问:“怎么了?”他自然地答了句没什么,紧接着把韩越搭上来的手轻轻抬起来塞进被子里,那个疑问突然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自己到底是不是直男?

他可以想当然地回答说是,然而仔细想想,却没有任何论据能证明这一点。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异性动过心,从少年时期懵懂初开起,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念书;后来考到北京上大学,每天想的就是做实验拿奖学金,满北京城跑家教,能攒一分钱攒一分钱,争取早点工作稳定下来,好把养母跟弟弟接到大城市里来享福。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真是心止如水波澜不惊,两只眼睛只看得见目标,其余任何事都进不到眼里。他不去社团,不上学生会,自我感觉在班里的存在感也相当薄弱;任何集体活动一概推辞不参加,到大二时班里的同学都没认全。

唯一跟所谓同性恋有所交集的,是本科快毕业那年,隔壁系有男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跟同学点蜡烛告白,当天就上了校内论坛头版头条。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有个哥们还问楚慈怎么看,当时楚慈想了想,实话实说:“有点恶心,想象不出来。”

那人闻言恹恹地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来找过楚慈出去吃饭。

楚慈其实有点可惜,因为那男生是大学时期很少几个总是跑来约他,邀他参加集体活动,尽管屡遭拒绝却始终没放弃过的人之一。后来想想那人应该是个平权主义者,楚慈还动过一丁点儿去找他道歉的念头,但紧接着大四校内招聘、保研名额被抢,几件大事一起过来,他就

没精力再想这有的没的了。

现在想来,之前种种苍白平淡的人际关系都完全没在他灵魂中留下任何痕迹,他人生中所有身体和感情的触动,都来自于韩越。

所有只应该和异性发生亲密接触,所有直人心底复杂难言的情感激荡都来源于一个男人。

难道他本来就是同性恋,只是恰巧遇见韩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韩越的话,他现在是不是也照样会跟男人生活在一起?

虽然楚慈知道这种假没毫无意义,还很浪费时间,但类似的疑问还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下,如同小石子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br/他隐约觉得,自己多年来从没怀疑过的,随波逐流理所当然的自我认识,发生了微妙又覆性的动摇。

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耽误太多精力,因为在职博士人学复试很快就开始了。

韩越怕楚慈再一次发生保研名额被人走后门顶掉的悲剧,就想帮他疏通疏通,打打关系,但随即发现楚慈自己的业内人脉就够用。他研究生导师是大牛,到现在还记得他,帮他推荐了一个更牛逼的博导,看了楚慈的履历和论文很感兴趣,已经回复邮件说会进一步仔细考虑他的申请,希望按时参加复试。

楚慈还挺高兴的,晚上吃饭前罕见地倒了小半杯红酒。

复试那天倒春寒,一大清早天就阴,出门前还下起了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倒春寒的雨却跟冰渣子似的,出门前韩越在楚慈身上披披挂挂,又往他脖子上密密缠了两圈围巾,确定整个人都包得密不透风之后才满意道:“差不多了,考完试等我去接你回家吃饭。

楚慈双手扒拉半天,才从一堆羊毛和厚布中扒出自己的下半张脸,冷冷道:“你这个……”

两人对视片刻,韩越莫名其妙出门开车去了,楚慈在身后小声不满:“……韩老二。”

楚工就像个球一样滚进韩老二的车里,费劲巴拉才系上安全带,暖气一开整个人都晕乎了。幸好今天路不算堵,好不容易挨到考场,楚慈长出一口气心说终于解放了,谁料临下车前韩越拦住他,特别紧张地把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围巾塞好衣领扣好,然后变戏法一样从后座拽出一只粉红毛绒耳罩:“今天冷,你把这个戴上……”

楚慈立马抓起包开车门,头也不回滚了出去。

虽然一大早经历了工程师惨变成球的糟糕事件,但复试总体还是顺利的。楚慈这辈子最擅长的可能就是考试了,一到考试他就精神抖擞跟磕了药似的,直到结束出来,他的考神附体状态还没完全解除,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都滋滋散发着我是学霸的高冷气息。

韩越还没来,外面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楚慈给他打了个电话,直接转人了语音信箱,估计是在单位开会。

楚慈也不急――个人经历能跌宕到他这份上,对什么事都不会太着急了。天色还没暗,楚慈看看时间,觉得还早,肚子又有点饿,就想去找个路边小店吃点儿馄饨。

他披着大衣,围巾在脖子上一搭,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撑着宽大的黑伞,顺着校区边上的小巷慢慢往里走。靠街的店里都坐满了人,再往里就是人家院门高高的石头围墙,在雨水的浸透下显出深灰,墙角满是湿绿色的青苔;走了几分钟,只见巷角有个面摊儿,雨水正不断从屋檐上打落下来。

楚慈信步向前走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手上一空。

“哎!”

只见一个男人夺过他的电脑包,踩着水飞速擦肩跑过,瞬间就钻进了更深的小巷!

“抢包!你给我站住!”

那包里有楚慈的身份证、毕业证、学位证书和存着不少重要资料的电脑,楚慈把伞一丢就往前追,越过拐角只见那人正站在树下,一见他过来,立刻拔脚掉头,就往更深处跑。

楚慈想都没想就直接追上去,然而北京胡同错综复杂,追了约莫半分多钟,他骤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道更窄小阴暗的死胡同入口。

周围砖墙围绕,四下静寂无声,只有雨滴从墙头坠下,打在不远处半敞的垃圾箱里。

楚慈站定脚步,突然一丝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没有回头,退后半步,紧接着又退了半步,目光向路面墙角搜寻可以防身的石块。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听见脚步从身后响起的同时,他骤然转身,紧接着心肺一凉

一一刚才抢包那男子站在他面前,手上一把匕首鲜血交错,深深刺进了他的腹部!

楚慈踉跄软倒,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角迅速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那人也大口喘气,雨水顺着他年轻的面孔往下淌。半晌他缓缓蹲下身,盯着血泊中的楚慈,嘶哑道:“你不问我是为谁报仇来的?”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楚慈倒在潮湿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滚烫铁腥的喘息从他冰冷的唇间消散,血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路面蜿蜒而去。

半晌他止住喘息,竟然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不用了。”

“我杀了那么些人,也没谁来得及问过一句我是为谁报的仇。”

“你……你这婊子养的混蛋!”

极度亢奋和仇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鲜血犹如火星一样点燃了更癫狂的愤怒。那人猛地抓起匕首,对着楚慈的身体,再一次狠狠刺了下去!

那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或者有,鲜血迸溅中也没人听得见。

噗呲一声轻响,那人双手颤抖,猛拔出刀。因为力道太猛拔出时楚慈剧烈战栗了一下,鲜血几乎喷溅状直射出来,哗啦一声洒在地上。

“你……这恶魔,你……”<br在满地鲜烈的映衬下那人双目赤红,面目扭曲,再一次高高举起滴着血的刀锋。而楚慈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那颤抖的刀尖,随即闭上眼睛早知道上次就别救我了,你这韩老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刻自己心里冒出的是这个念头。

早逝的父母和冤死的家人,一幕幕景象犹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最终凝固在那个夏天的手术室门口,站在医院走廊上,充满泪水遥遥望向他的身影。

那个曾经很焦躁、暴戾、粗鲁又不讲道理,但也曾经很温柔、妥帖、耐心和小心翼翼的男人。

这次不要哭了,他想。

再见了,韩越。

“喂!干什么!”

胡同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和怒吼,杂乱声响迅速逼近,惊呼和尖叫响成一团。混乱中那刀尖迟迟没有落下,而是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踉跄逃跑立刻远去。

“别跑!”“抓住他!”

“这人怎么了?”

“啊啊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恍惚间身体很轻,似乎随时都能飘起来,但楚慈知道那是自己被人从地上抬起来了。

有人在惊叫,有人在跑,有人似乎在大吼着打电话。雨水劈头盖脸打下来,加速将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带走,一丝丝顺着水洼流向四面八方。

他的嘴唇动了动,朦胧间有人把耳朵凑过来,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发出声音。

随即他意识渐渐朦胧,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七天后,医院。

楚慈再次醒来的时候,仿佛从深海中缓缓浮起,意识一点点复苏,却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不知道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他终于微微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投向虚空。

周围一片雪白。被褥、墙壁、天花板,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空气中漂浮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恍惚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他被救活了。

楚慈微微扭头,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几乎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做到。

只见病床边有一把宽大的扶手椅,韩越就这么和衣靠在上面,闭着眼睛睡熟了,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线条坚硬的侧脸那么憔悴,下巴上满是胡渣,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

楚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仔细打量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韩越的五官轮廓非常立体深刻,眼窝微陷,鼻梁高挺,肤色带着常年在青海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他的发质很硬,大概几天没梳洗了,几撮头发不贴服地立了起来,看上去更有种桀骜的感觉。

那么挺拔强壮的身材蜷缩在椅子里,应该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但他竟然就这么歪着头睡着了,衣领下露出一段结实的脖颈,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宽厚的肩膀肌肉线条格外明显其实他长得很帅,对异性的吸引力应该相当大吧,楚慈想。

如果没有遇见我,现在他过的,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楚慈轻轻出了口气,没有作声,想再让韩越多睡一会儿。然而下一秒突然椅子上的韩越猛一哆嗦,骤然惊醒,失声道:“楚一一”

四目猝然相对,韩越急促喘气,眼底还残存着困兽般的惊惶。

病床上楚慈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尽管他疲惫到连勾一勾嘴角都做不到,但那苍白的笑意,却清晰浮现在了明亮的眼底韩越死死盯着他,半晌终于伸出手。

楚慈搭在床沿上的手抬不起来,只勉强翻过手心,紧接着被韩越十指相扣,牢牢地拉住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走远了……”

病房里静寂无声,只有韩越低哑的声音如破冰般渗出,战栗着消散在空气里。

楚慈拉着他的手紧了紧,疲倦地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我没有走。

韩越抖的频率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就着掌心相贴的姿势起身坐到病床边,把头深深埋进楚慈的颈侧。他火热的呼吸将冰凉的皮肤都熏染出一片暖意,心跳隔着彼此的胸膛,渐渐地融合在一起。

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韩越才终于低沉嘶哑问出了第二句话:

“谁干的?”

楚慈开始没有回答,足足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口没……”

韩越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楚慈己经好几天没开口说话了,声音非常含糊难以辨认,集中耳力才能听清他慢慢说的是:“……没看见,是……抢包的……”

抢包的。

韩越猝然起身,甚至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道:“一一你以为我不会自己去查吗?”

楚慈神情有些急促,似乎想说什么,但韩越紧接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动作简洁有力,随即韩越把食指贴在唇上吻了吻,又在楚慈冰凉的唇上一按,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楚慈腹部被刺两刀,但侥幸之处在于第一刀很浅,第二刀虽深却避开了重要内脏。医生说第一刀再深入一寸,或第二刀再偏移一寸,现在的结果都有可能大不相同。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抢救及时,那些赶来救他的人是面馆里的,听到抢包才冲出来帮忙抓贼,却救了他一条命。

恐怕连凶手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慌乱之下匆匆逃走,这才救了楚慈一条命。事后韩越携厚礼登门去重谢面馆老板一家,请他们帮忙寻找那天追凶的食客,然而除了几个熟客老板认识之外,其他的客人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面馆老板听说人救活了挺激动的,开始推辞并不想要谢礼,但架不住韩越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恳求,最终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后来老板带自己家包的粽子和烙的葱油饼去医院看望楚慈,韩越以为他不会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楚慈当时就打开粽子吃了大半个,看上去似乎还有一点开心。

楚慈住院这段时间韩越再也没提起凶手的事,他几乎每天下班后都来医院里陪着,给楚慈念书听,给他喂饭吃,甚至给他擦洗身体,毫无避讳。有一次韩越帮他洗头吹头发,楚慈坐在病床边,望着病房窗台边水瓶里养的一枝桃花,突然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了?”

韩越举着吹风机,在暖风中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说:“难道不是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了么。”

“你哪有?”

韩越笑了笑,没说话。

他最狼狈、最难堪的模样,最卑微又疯狂的模样,像乞丐般跪在地上乞求任何一点点爱,又像魔鬼般恨不得化出利爪将他片片撕碎吞咽下肚的模样。

楚慈也都见过了。

出院那天非常暖和,韩越特意提早下班,过来帮楚慈办出院手续。楚慈其实已经养得不错了,气色精神都还好,便想要自己办,却被韩越强行按了回去。

“多少钱?”

楚慈想看费用单,韩越却一抬手,把单据高高举在头顶上,说:“别闹,再闹亲你了。”

“多少钱你跟我说嘛。”

“没多少钱。”

“到底多少?”

韩越不耐烦了:“你打算跟我AA制吗?那你从此以后每周要洗三次的碗,我做饭的时候你还要帮我切葱姜蒜……”

楚慈立马不吭声了。

“我得去上班赚点钱,或者动笔写两本书才行。”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这么坐吃山空下去不是办法。”

韩越立刻敏感地问:“坐吃山空的意思是嫌我没用吗?”

韩越亲自开的车,上车后却不是往家走。楚慈看路不对,刚想问是上哪儿去,韩越主动作了回答:“今晚不回家做饭了,正好招待几个熟人,咱俩一块去请他们吃饭。”

这话说得十分奇怪,楚慈一皱眉,只见韩越微微偏过头冲他一笑。

傍晚下班高峰期,大街上非常堵,韩越的模样却一点也不急。车流中两人走走停停,天色渐黑才到达目的地,却只见是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