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贺府人相遇(二) (4)(1/2)
一边邀请李王氏老李头两个留下一起用饭,一边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老李头两个本是过来坐坐,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用饭,这会儿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许氏意思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看看一院子的人,最终未说出口。只问了他们打算何时回去。
年哥儿说明天去看过姥娘,后儿一早走。
许氏脸色一松,笑咯咯的起身,“行,那你们先吃饭办事吧。”
王喜梅与这几人一道出了院子,等老李头几人走远了,才回头笑,“家里鸡舍中,还有几只大公鸡,晚上让你三叔捉了给你们送来,明儿走姥娘家带去。”
年哥儿忙推辞。
王喜梅摆手一笑,“行了,你也别跟我客气,你们搬去宜阳的时候,还留下二十多只母鸡呢。”
早饭后,两人拎了着装香烛纸祭品的篮子,让冬生在家里呆着,顺着竹林小道向北走,打算绕过到村北的主街上,再往村西去。
惯常走的主街熟人太多,碰上了少不得要停下来说些闲话什么的。
两人沉默着穿过小竹林,李薇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年哥儿偏头笑,“刚才一直摇头,头上有什么?”
李薇抬头讪笑了下,不作声,头上什么具体的东东也没有,但是……有感觉。
正想着该怎么说个什么话糊弄过去,便听他又问,“是不是哪儿卡着头发,不舒服?”
“没有,没有”李薇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梳得好得很那个,我们快走吧。”
李家村这儿的中元节一向是早饭后去上坟祭拜已亡人,拖到半晌午已属不敬。年哥儿点头,两人加快脚步向村西而去※※※※※※※※※
李薇这次跟着回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害怕他过于伤怀,自己在一旁能开解开解他,她爹同意她跟着,想必也有这样的心思在里头。
可此时的他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妥不安。烧了纸钱,叩了头,他便专心清理起坟莹上面的杂草来,若说是强压着心头的痛苦,看面容却也不象。
那就那么认真的,不急不躁的,一根一根的清理着。
李薇几次想说,若是心中难受,便不要忍,哭出来便好。
可,她突然想起她的前世去给母亲上坟时,时间隔得愈久,那悲伤便愈少,后来再去时,便不觉得悲伤了,而是把那个当作寄托,或者就当作母亲,会叙叙叨叨的说很多的话。有喜有悲,但说得全是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冷血不孝……
李薇一边拨着杂草一边胡思乱想着,兼带注意着他的神色。
直到两人将那不大的坟莹上的杂草拨光时,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李薇心底又升出另一种猜测希望来。
希望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能够从佟氏的猝亡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与贺府的恩怨早早做个了断……
想到这儿,突然想起他们在方山做的事儿来,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呢。
便问他,“年哥儿,方山那绸缎铺子到底怎么回事?”
年哥儿一愣,突然轻笑起来,在坟头前面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偏头看向她,“跟我娘说说,她会欢喜么?”
李薇一默,佟氏会欢喜吗?从某个方面来说,应该是欢喜的,比如他有了自保且生活得很好的能力,另一方面应该是心疼担忧吧。
脑中反复思量,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佟婶婶定然欢喜呢。”
年哥儿招手让她坐过去,李薇小心的坐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听着他慢悠悠向佟氏讲述方山之事。
随着他的缓慢讲述,李薇得出如下总结,这是一个利用骗子,帮助骗子,最后和骗子再分成的故事。
最终贺府绸缎铺子被骗走的五千两银子。他得大头,共有四千两,剩下一千两归骗子们所有。
至于他的存在,骗子们并不知道,因为有周濂找的两个中间人。
李薇在感叹这孩子的手段同时,也感叹起周濂来,那样一个笑起来如沐春风的人,竟然也是个夹黑芝麻心的……汤圆章 做回老本行
几日后再回方山,方山已是另一副光景。
但是李薇已没兴趣去细细探知,只知道贺蒙弃了铺子,石夫人派了一个什么近亲过来重掌绸缎铺子,贺萧却将李薇之前见到过的那位,到她们家耻高气昂,说年哥儿要出李家族谱的东子从安吉州府调回来,让他带帮助年哥儿把绸缎铺子的生意重新掌起来。
至于官府那边儿的追查,却是一无进展。
如此热闹了几天,李海歆看年哥儿处事不急不躁,另有周濂私下说,这事儿安排得周密,让他不必挂心。
李海歆即使是忧心也帮不上忙,来一趟看看,总是放了心。便要回宜阳去,李薇也忙表示要赶快回去。这里她实在有点呆不下去了,白日做梦的情况好象愈来愈重事情也巧,就在他们定下回宜阳日期的次日,周濂早先发的书信有了回音,他一个朋友说倒是认得一个会做碱皂的匠人,不过因早些年遭了祸事,双腿齐断,行动不便,来信之前,他已向那人提了提,这工匠开口一月要五两的工钱,再加衣食住行全部由东家负责,并有人亲自去接他,他便应了这事。
李薇以目光询问周濂,他轻笑,“这匠人的要求并不过份。一月五两的工钱,现下看来是不少,可若是将来这生意做大了,与赢得的利钱比,是不算得什么。”
这个道理她自然知道。关键是春杏乍然卖个香皂,也不知道她是一时的兴致还是能够坚持下去。
李海歆也与李薇想到一处了,“只怕春杏不长性,这匠人请来,不是白白的放在那里了?”
周濂转头向李薇轻笑,“若是春杏与小荻不做这个,这份生意归我如何?”
李薇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还是皱皱鼻子道,“四姐不做,我来做周大哥你可不准抢。”
说得李海歆也笑了。便点头,“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吧。”
周濂便接口,回到宜阳他便安排人前去接,这路上一来一回,约抹需要二十天至一个月。
李薇在临去时,向年哥儿提了提,让他抽空去那几个油坊中,帮她谈谈如豆粕油菜饼以及各种榨油后剩下的废渣废料的收购问题,便随着李海歆回了宜阳※※※※※※※※※
春杏得了她从宜阳带回来找到工匠的信儿,很是乐呵,拉她到屋里,从自己装钱的小匣子中小心的掏出两个张纸来,在她眼前儿晃了一下,李薇眼睛一亮,“是睿哥儿说过的方子?”
春杏笑着点头,把拳头一握,颇为豪气的道,“这回叫姓方的那小子好看。”
李薇接过纸坐在下来细看。昨儿刚回来,便听周荻与春杏急急的把这些天宜阳的情况说了,方府那个旁支见她们降价,也跟着降,也学她们的样子做了许多有趣的模子来,甚至还防制她们的模子形状,两人愤慨的很。
不过现在倒好了,等那位匠人到了宜阳,她们便可以从根里进行创新,那人再想仿制便是不易了。
把纸放下,向春杏道,“四姐,我听你们说那个姓方的也没甚么本钱,不过也是小打小闹罢了。你呀,没必要只把眼光盯在他们身上。香皂本来不值几个钱儿,利钱更少,只有销量大了,这利润才会可观呢,所以,你们的眼光要再放宽些,再放长远些,方山那里,年哥儿已帮你们找了两家铺子,你们早些做些香皂使人送过去一些,试卖一下;再者,只卖香皂品种过于单一,等那个制皂师傅来了,你多和他套套话,说不定能利用他的关系,再找着几个懂制胭脂水粉的师傅呢我们来时,年哥儿和周大哥都说了,你们若要开铺子,他们给出本钱,若你和小荻姐姐合伙儿开,赢利便是你和小荻姐姐一人一半儿你和小荻姐姐商量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开铺子,或者只开作坊?又或者即要铺子也要作坊?”
春杏把杯子在手中把玩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心里想着即开铺子又开作坊。可是咱娘……”
话未完已撅了嘴。
李薇笑笑,她娘说春杏小打小闹还可以,若是抛头露面做生意,便不准她去做。
想到这儿,又想到何氏后半句话里头没说出来的意思:未嫁的闺女做生意是绝对不成。若是她嫁了人后,找人帮她管着铺子,那倒是还可以。
因这个又想到武睿……然后她摇了摇头,自己最近十分的容易想歪跑神。
忙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四姐不若先弄个小作坊吧。我觉得开铺子投入的人力物力精力太大,况且你没做过生意,一下子模不着门路,别折了本钱……”
说着到这儿,看春杏瞪她,赶快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生意看起来人人都能做,实则里面大有学问呢。四姐还是一步一步的来比较好。况且,货物是生意的源头,你能把着货物这一头,制出一些很新奇的物件儿来,将来开了铺子,有这些独一份的货物撑着,铺子的生意就有保证。”
春杏也知道她说的在理,本来她也是先对制作感兴趣的,想了想便点头,“那明儿我跟周荻再商量商量。”
李薇点头,便又向春杏讲解一番她那些仅有的粗略的商业理念,重点便是铺货的问题,也就是寻找经销商的问题。
春杏听得十分认真,并不时的她认为是很有道理的话记下来。至于她这话是从哪里来的,李薇便推到从周濂和年哥儿那里得了只言片语,然后自己想出来的。
与春杏说了一番话,李薇回房间去找她前些日子做的小规划。她打算秋收之后让她爹把地全收回来,招两个管事儿帮工,另外找些长工来,这一百六十多亩的地全部自己家种。
把地佃出去是省力省心,可是佃农们的耕作水平不一,家底不一,投入不一,产量自然也有多有少。虽然自己家的留成是不动的,可是却远远不到她想要的那个产量。
再往前不久,便是秋收,这事儿现在是该说了呢。
在房中略做思考,出门去前院儿。春杏仍坐在当门儿对着刚才她记录东西苦思冥想。
“什么?地收回来自己种?”李海歆听完她的想法,惊讶了一下。
何氏与春柳几个也看她。
李薇笑着点头,“是呀,爹娘。把地收回来咱们找长工种,不是更好么?”说着又分析了一番自已统一耕种和佃出去的利弊。
何氏听她小嘴叭啦叭啦说得溜,笑了下,低头想想,也是很有道理,向李海歆道,“梨花说的也是个理儿。咱们在李家村的时候,有些人的好地,还没有咱们后来种过绿肥孬地收成高呢。”
李薇立刻点头,笑嘻嘻的抱着何氏的胳膊说好听的话儿。
李海歆道,“这才刚佃出一季的地,又再收回来,还真是折腾。”
李薇呵呵笑了一下,之前是因为三姐的亲事,大姐那里,小玉突然出了状况等等诸事干扰,一时没想到。
李海歆话虽如是说,往深里想想,梨花这主意也好。不过,他又道,“地都收回来,便要早早的找长工,这种地的家伙式,可都得咱们自己打制,还有耕牛也得再买几头。”
李薇心中算了下,这一百六十亩的地,要保证十亩地一头耕牛,又要保证十亩地一套耕作工具。这些一次置下来,是要花不少钱。光那耕牛,一只壮年的,至少要八两至十两的银子。
不过,从长远看,这些投入还是很合算的,兴许,一年一季的增产下来,这些钱就弥补上了※※※※※※※※※
说服李海歆把地收回来自已种,李薇便开始着手发挥她的小特长。首先要解决的是农肥这一项,大面积的耕种,单靠农家地办法积肥是不够的。
当务之急是要广积肥,前些日子听说城中有人收肥卖肥,这个也算是一种办法。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她先前想到的,去油坊收购各种油渣,以作田肥。
不过,听年哥儿说,这油渣之类的田肥也很抢手,若是价儿太高,倒不太合算了。所以她现在还要再寻合适的路子,解决田肥这一项。
想到来想去,想到的仍然是之前想到过的几个法子,如比绿肥,比如用农家的方法积肥,还有她在书上看到过的各种积肥方法,以及最让她念念不忘挂在心头的粪丹,这个据说有“一斗当大粪十石”肥力的神奇东东,究竟详细的配方是什么样的?
翻出自己多年来的手记,找到那时记得关于粪丹的配方,里面有动物毛血,骨骼,人畜禽粪以及麻渣、豆饼等,单从这些配料的功效上,倒是具有肥田的功效,另外里面似是还添加有砒霜硫磺等添加物,这两样难道是用来杀虫的?
思量了一会儿,把这个按下先不想。又想到她的秸杆儿养蚯蚓来,养蚯蚓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她自然不舍得丢下。现在一切安定,她也打算把那个再重新捡起来。
自己在屋里写写画画的,又列了一大张纸来。
第二日她吃过早饭,便要李海歆赶着牛车带她去新买的那一百亩田里看看,她只听说过边儿上有个几间房的小庄子,一直没机会去瞧瞧。
李海歆知道她这是又有了新想法,便赶着牛车带她去。两人到地头时,早上的露水还未消下去。
李薇站在地头,粗略扫过她家新买的那块田,里面种的庄稼种类繁多,苞谷秫秫棉花甘薯大豆绿豆,秋粮作物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李薇微摇了下头,这样的种植方式,无非是自供自给的思想在作祟,什么都种,什么都种一点点,除了上交的,剩下的供自家吃喝。
也不知道秋粮交时,她们家会收多少种类的粮。
看完庄稼种类,便进了那个小院子。院子盖得有些年头了,里面荒芜,共有六间破青砖房,房顶还是她爹收拾过的。
这个小院子倒是可以再扩建一下,将来里面养耕牛放农具什么的。至于她想找的继续养殖蚯蚓和试验做那个粪丹的场地,还要再继续找找。
从田里转了一圈之后,父女二人赶着牛车回家。
回到家里,却是许久不曾走动过的佟维安与柳氏来了,还带着佟蕊儿与佟永洛。
何氏正厅里陪着说话。春柳和春兰在厨房忙活,便是要留人吃饭的样子。
李海歆先去厅里打了声招呼,回房换衣衫。李薇便去厨房,“三姐,年哥儿舅舅舅母来干嘛?”
春柳手中摘着菜,头也不抬,“不知道。来了这一会儿只说闲话了,没听他们提起正事儿呢。”
她还要再问,却见春杏从正厅那边儿过来,脸儿沉着,走到她跟前,看看她两脚上的泥巴和被露水打湿的裙摆,“快去换衣裳,娘让去厅里陪着那个蕊儿呢。”
李薇撇撇嘴,“我不去。她看见我,就一副我欠她钱的模样,不去找那没趣儿。”
春杏扯她一把,“你不去谁去?”说着进厨房帮春兰洗茶洗碗洗盘子。
李薇哼了哼,不甘心的回后院去换衣裳,一般猜测着佟维安一家人的来意。
以蜗牛般的速度换好衣裳,到了前院,何氏与柳氏已移到偏厅之中,佟蕊儿正做乖巧状,安份的坐在椅子,看见她进来,反射性的丢过来一双白眼儿。
李薇也快速反击隐蔽的反击,然后向与柳氏见礼。柳氏柔和的笑着,“听你母亲你去田里,去瞧什么?”
李薇笑笑,“也没什么。在家里闲得无聊,出去转转。”
何氏便接口说她在乡里野惯了。佟蕊儿听见这话,又得意向她投来了撇,李薇心说,她娘不过是自谦之语,你还当真了呢?
柳氏却把她夸了又夸,“听人说,春杏卖的那个香皂就是梨花的主意,这份巧思可是难得。”
李薇只嘿嘿笑着,陪在一旁。仍旧在心底盘算自己的事儿,决写趁着这个时机,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快十一岁,是正好正合适的年纪呢章 三年之后(1)
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李家村的秋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飘逸悠扬,田间已是一派丰收景象。李薇立在自家的地头,放眼远望,心头有说不出的舒畅。
不由笑出声来。
年哥儿从苞谷地里钻出来,手中拎着的篮子里,里面装着十来个花皮泛黄的大甜瓜,看见她这副模样,远远便笑,“这儿的田和咱们在宜阳的有什么不一样么?怎么你一回来便这么高兴?”
李薇轻笑了下,不语。从单纯的田园风光上来说,宜阳的田园庄子似是更胜一筹。可是,在她心底却对自己这块田地更亲近一些,看到李家村的一草一木,儿时的欢乐时光便不由的浮上心头。
宜阳与李家村相距并不远,可,再次见到这秋天的景色,竟然是三年之后。还是借着小舅舅的成亲机缘,他们才在这即将秋收的时刻,举家回到李家村的。
想到何文轩,她又失笑,这位年近三十的小舅舅,快把姥娘的头发都愁白了,自打她八九岁上起,姥娘见了她娘没二话,说的全是小舅舅的亲事,两人把能想到的原因都猜了个遍儿,虽然她大了,她娘不再许正大光明的听闲话,可断断续续的她也听到不少。
那些缘由让她听来都觉匪夷所思,十分的好笑。
年哥儿拎着篮子走近,含笑向她伸过一只手,“走,我们回家吧。”
李薇直直盯着这双手,微纠结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伸手。他又加了一句,“小心跨地沟子摔着。”
李薇低头看了下,自己脚下的这个一尺来宽,边缘长满荒草的地沟子,乖乖的伸了手,搭在他的大手掌中,借力跨过地沟子。
年哥儿待她站稳后,将手掌反了个方向,牵着她的手,沿着地头的小路向外走。李薇不自在的把手抽了抽手。
他偏过头来,眼中含笑盯着她看,手上的劲道却一点没松动,就那么不紧不松的握着,不至于让她觉得疼痛,又不至于让她撑开。
李薇窘迫得脸色发红,心中飘飘浮浮地不知所措,心里如蜜如麻,涨满让她慌乱,却又并不排斥的滋味儿。
两边的苞谷杆儿,青纱帐一般,将田间小路密密围起,只有微凉的风吹过,叶片摩擦得簌簌作响,又有秋虫躲在不知名的角落啾啾而鸣,更衬得这田野的静寂。
“刺啦”她正愣神之际,小路边的苞谷地里,突然传出来一阵轻响,随着那响起,苞谷杆儿晃动,以及极快速度向这边儿漫延,李薇心中一慌,大力抽手,年哥儿也极快松手。
一道黑影从苞谷地里蹿出,李薇定盯看去,却是一条大黑狗,它蹿在小路上,几个纵身过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另一块苞谷地中。
“呼……”李薇长长的出了口气儿,以手轻拍胸口,安抚那颗几欲跳出胸腔的心脏。
年哥儿脸上也有尴尬之色,以手成拳,抬起唇边,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瞄过周遭,确认无人。复又去牵她的手,李薇警惕的退后一步,把手背到身后,偏头去看路边发了黄的苞谷叶子。这三年来,她即便是再迟钝,从他那些日益可疑的行径中,也能看出些端倪来,这样做是不对滴……
年哥儿轻笑了下,突然上前一步,凑在她脸侧,低声道,“刚才我也吓了一跳。”
李薇脸色更红,心中诽谤,吓什么吓,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想到这儿又怪自己今儿发什么神经,竟然会被他三言两语的蛊惑着,巴巴的跟着他来摘什么甜瓜,想到这儿又退后一步。
“不走么?”年哥儿轻笑了笑,往路口看了一眼,“那边有人过来了哦。”
李薇立时抬头望去,小路的入口处,远远的晃进来了一个人影儿。连忙轻咳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直直盯着小路的那头,“那个,走吧。”
年哥儿又笑了下,在离她三迟远的距离走着,“听三姐夫说,小舅舅一行人今儿应该能到安吉州,后日便可到县城之中呢。”
李薇本不想搭话,可对面那人愈走愈近,她连忙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故作轻松的偏头笑道,“是呀,再过不几日就能见到小舅舅了。”
她演戏太过投入,头偏的角度过大,一不小心,对上他的幽清眸子。两目相对之时,他眉头微挑,向她悄悄的眨了一下眼睛。
李薇心中一突,忙撇过头去。
年哥儿又闷笑几声。此时对面那人已将到跟前,是个与他们家住得较远的老汉,原先在李家村的时候,一年也难道见过几面儿,现在李薇只觉得他面目熟悉,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向他笑了笑。
年哥儿倒是极有礼貌的问好,老汉受宠若惊般停下来,与他客套话儿。
李薇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还有他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朗朗笑声,一时有些恍惚,他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副模样的?
儿时的羞涩不见了,那股子不自觉的对不相干之人的冷淡也不见了,本来不温不火的音调中,也开始透出爽朗之气来。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某些方面脸皮厚了,而且还恶趣味十足。
两人客套了两句诸如天气收成之类的,老汉满脸笑意,热切的和他打过招呼,说去田里割把草回家喂牛,便往田野深处走去。
年哥儿含着笑意回头,“在想什么?”
李薇把手藏在袖中,抠着指甲,心中几个念头翻滚,最终鼓了鼓勇气,抬头,以目光控诉他,并指责,“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哦,”年哥儿头低了低,眼中闪着明知故问的光芒,“哪样是不对的?”
李薇想说,你这样调戏我是不对的,可这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又想说这样对她是不对的,可,似乎自己心底也并不认为真的不对,又又想说,什么哥哥妹妹的话,好象她心底更排斥,何况他姓贺,她姓李……
憋了半晌,憋得脸色通红,才强强找出一个理由,没好气的道,“你应该以学业为重。”
这个理由让她颇有些理直气壮,突然觉得有了胆气,在说话的同时,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的愤慨。
年哥儿闷笑了两下,点头,“好。明年春闱我去考。”
李薇总算是找到她可以坦然面对的话题,听了这话,又瞪过去一眼,同时皱了皱鼻子,“考进士是那么容易的么?是谁考举人差点名落孙山?”
年哥儿不以为意,轻笑了两下,故意道感叹道,“所以,梨花可别惹出什么事儿来分我的心。”
李薇把眼闭了闭,今年五月里方家那方羽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派个媒婆到她家提亲去了。把何氏与李海歆吓了一跳,两人将她堵在房间,足足盘问了两个时辰,问她方家为何来提亲,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李薇哪里知道方羽是发的哪门子神经。不过是因小四姐的胭脂水粉生意红火,方家那个旁支,有样学样,春杏卖什么,他便仿制什么,虽然其质地色泽功效与春杏铺子里卖的相去甚远,但是他卖的价格便宜,这几年来,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若是他这样在后面跟跟风也就罢了,春杏虽气,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可是,他竟然打起来假冒的主意。制了一批带有春杏铺子印记的盒子瓷瓶,以假乱真,四处兜售,那些贪便宜的人,买回去后,才发现与之前使用过的相差甚远,都跑到春杏的铺子里,要求退货,更有甚者四处造谣,说春杏生意做大了,店大家欺客,以假乱真等等。
春杏肺几乎气炸了,当即告到官府,要求查明实情,还她清白,揪出仿制之人。赵昱森立时头痛起来,这么些年,他在宜阳为官,力求清正廉明,自然得罪了不少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虽然这事儿春杏占理,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传,也会扣他个官欺民的大帽子。
就是这时,离开宜阳多年的方羽回来,知道其中的缘由之后,带着方家的那个旁支,上门给春杏道歉,并替他赔了些银两,希望看在小时候与李薇就相识的份上,饶过他一回。
春杏这些年在商场上历练得已无比的老练精明,所谓冤家宜解不结、和气生财的道理,她比谁都通透。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但是向顾客说明缘由,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再者她的损失方家已经赔了,更重要的一点,她这几年已然深谙商与官之间的依存之道,也不想给赵昱森添麻烦。
这事儿便就这么做了了结。这之后,方羽借着这个由头,又登了几回门,更因武睿的关系,往她们家走动的愈发勤快。
本来小的时候,李薇对方羽的印象就不错,春杏这事儿又有他的调停,得已较为圆满的解决,并没有因为他姓方便对他十分排斥。
就这么,时隔几年之后,又再次有了些交集。可也仅仅是当作相识的人而已。
李薇乍闻方羽前来提亲,一口茶水喷在地上,她还不到十四岁呢。
“怎么?不答应么?”年哥儿看她鼓着小嘴儿,一脸的愤慨,轻笑着问道。
李薇听到他含笑的声音,心头便抽抽的,这里面的含意她自然是懂的,戏谑了然,还有笃定?
鼻子又皱了皱,抬头瞪他一眼,大步向外,逃似的奔去。
李家院中,此刻热闹非凡,街坊近邻坐了一院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家常。虎子和赵瑜两个,这里蹿蹿那里瞧瞧,眼中一片新奇。
春桃抱着小女儿,笑着叫春明,“看着他们两个点儿,别让磕着了。”
大武媳妇儿抱着大山家刚一岁多点的小娃儿,与何氏说笑,“这才三四年不见,你现在已是外孙满堂了。我们这个也会叫嬷嬷爷爷了。”
何氏笑道,“可不是么,咱们都老喽。”
正说笑着,王喜梅看见年哥儿与李薇一前一后从竹林小道儿那穿过来,扬声笑道,“我说让春明去摘,年哥儿偏不让。摘了这些时候,我还寻思着你们许久不回来,找不到自已家地头了呢。”
李薇嘴角扯了扯,扬声笑着进了院子,“哪有啊。我是瞧见三婶家的田种得好,多看了一会儿。”
话音一落,便听到年哥儿在她身后的闷笑声。暗中撇嘴,可面儿上不敢露出丁点儿异样来。
王喜梅听了她的话,笑着跟何氏道,“梨花这么些年可是一样都没变,总念念不忘种地。”
何氏也点头笑。
年哥儿拎着甜瓜进了厨房,李薇正要就着桌子坐下,舒解她紧张的神经,便听何氏道,“去帮哥哥把瓜洗了。”
李薇不想起身,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只得慢吞吞的站起身子,以蜗牛一般的速度向厨房走去。
春桃看她走得慢,以为是累着了,便叫她,“梨花来抱四喜,我去洗瓜。”
李薇忙摇头,“不用,不用。”一边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这次回来,春杏放不下铺子的事儿,要过两天再回;春柳那边则是远嫁的周荻回娘家,周濂在府州等着何文轩一行,而她自然便留在宜阳多陪周荻几日;吴旭是因酒楼事儿,一时走不开,也要晚几天,春兰身怀六甲,早早回来,何氏怕一时忙乱,照顾不到她,便也让她和吴旭一块回来。
所以现在家里,能干活儿的人当中,自己可算是个顶梁柱子呢。
许氏的大嗓门在院中响起,“大嫂,春峰家的娃儿都快两岁了。年哥儿咋还不订亲娶亲?”
李薇刚跨进厨房的一只脚立时僵住,心头紧抽着。
何氏不想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谈年哥儿的亲事,又见李薇立在厨房门口,以为她又要偷听人说话,便催她,“还不快去洗瓜?”
李薇立时醒神,另一脚也跟进了厨房。
李家的厨房,只有前山墙有窗,此刻秋阳西斜,本就光线不足的厨房更显黯淡。
李薇乍然由光明处进入,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年哥儿却因从暗处向亮处看,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便走过去拉她,他手中上的凉意让李薇心头清明了一分,忙抽手,年哥儿偏头轻笑,“刚才愣怔什么?”
眼中仍然是那副了然戏谑的模样,李薇心头羞恼,想也不想,举起小拳头向他胳膊上砸去,连着砸了几下,才突然醒神,自己这行径与前世她所见的小女子撒娇有何不同,举到半空中的胳膊,落也不是,收也不是,就那么呆呆的僵着。
年哥儿轻笑了声,抽了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抓着她的胳膊,把僵在空中的小粉拳往自己胳膊上重重一捶,笑,“下次再打,用点力”
说完放了她的手,低头去切刚洗好的甜瓜。
李薇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虽然早有觉察,可是自回家这几天来,他这变本加利的行径,还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呆呆的看他切好了瓜,装了盘,才猛然醒神,端起托盘快步出了厨房。
外面,阳光暖暖,天空明亮静澈,她长舒一口气儿,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
李薇放好了瓜,围在桌前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这时李海歆与武睿赶着车从镇上回来。后面跟了两辆装满瓜果肉菜的牛车,这正是为何文轩成亲而采买的吃食。
众妇人一见他就笑,李薇也笑。武睿自去年冬天和四姐订了亲后,人变得愈来愈沉稳,也愈来愈懂事。与三个姐夫有样学样,家里有了什么事儿,他总是冲锋在第一线。
想到这儿,又想到年哥儿。心思刚一动,她呸呸呸几声,这样的联想可不好武睿可是过了明路的。这么一想,又连忙歪头呸了几声。
坐在一旁的莲花方才就注意她的动作,这会更加奇怪,往她手中的甜瓜上瞄了一眼,奇怪的问,“梨花姐,你呸啥?瓜里有虫子?”
李薇忙摇头,“没有,没有。吃到一个苦瓜籽儿。”
说话间,在场的妇人们都过去帮忙卸车上的肉菜之类,李薇放下甜瓜,去开了堂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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