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敌不动我不动 (1)(2/2)

跑回去悄悄和春杏说了,春桃和春柳都打趣儿春杏,也笑李薇,“将来我们家这个最小的,聘礼得比春杏多一倍,不然,可不准他把人接走。”

李薇呵呵一笑,转而问春杏,“四姐,这下你满意了吧?”

春杏落落大方坐着,喝了一口茶道,“他们办得合他们府上的实情,我便高兴。若真是跟二姐夫那样,是个没钱的,不出什么聘礼,我也不为难他们。左右是爹娘先受些委屈,我们日后再报答呗。”

这话便是满意了。

春柳笑道,“你满意就好。反正这日子也定下了。你就把铺子赶快给安排安排,周荻前些日子来信,说你这边儿若没得力的人手,她那边儿倒是有两个可用的,你若用得上,她便叫人过来。”

春杏点头。“她也与我说了。就让她派人吧。这边儿总得忙乱几个月呢。”

春桃也说这才是正理儿,别太过出格,回头让人说爹娘的不是。

春杏一挑眉,“他们敢。”

春桃拍她一巴掌,“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若行事不妥当,人家可不就敢?不当着你面儿说,背后还能不说?”

春杏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李薇私下觉得,春杏自由自在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虽然有些难过,可是,比起其他人来,春杏已经幸运多了。<br/便笑着扯些闲话开解她※※※※※※※※※

周荻的动作很快,安吉州府与宜阳也不算远,快车赶路约有三四日便到。春杏把信送出去的没过五六天儿,她那边儿已将人派了过来。是两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听他们的话头儿,这二人是周荻婆家沈家的家生子。

春杏在厅中见过他们之后,准备派人领他们去客栈安歇,明日再带他们去坊子铺子里,好熟悉人事。

其中一人站起身子赔笑道,“四小姐,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春杏疑惑,“什么事?”

那人道,“我们府的庄子里冬麦似是染了病,听闻少奶奶说,贵府五小姐精通农事,早先配制过治棉花蚜虫的药水,所以……所以,来时我家少爷让我们将染病的麦苗带来,想请五小姐给断断,这倒底是什么病,能不能治。”

春杏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毛,心说梨花只制过那么一次药水而已,难不成真的会治麦子病?

“染病的麦苗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那人连忙点头,另一人赶忙将随身的包裹放到一旁桌几上,打开后,拿出几株麦苗来。叶片呈暗绿色,叶鞘有椭圆形暗绿色水浸状斑点,苗杆上有纹理交错的斑纹。即使是不懂农事的人也能看出来这麦子确实病了。

春杏扬声叫菊香,“去请五小姐来。”

李薇带了麦穗麦芽正要出去,菊香来请她,李薇一听是麦子生病,立时来了精神,跟着菊香匆匆进了偏厅。

两人见到她似是一愣,赶忙起身见礼。李薇笑着摆手,转去看那人带来的麦苗。

李薇扫过麦子杆儿上纹理交错的斑纹,心下便有了基本的判断,小麦最易发的病症,主要有条锈病、纹枯病、白粉病、赤霉病等。其中与此症状最为类似的便是纹枯病。

再细看根部,已有病菌浸染的迹象,便点头道,“确实病了。你们那块地是不是连年种麦子?”

两人脸色一喜,连忙点头。

春杏也惊奇了一下,“梨花,你真认得这种病?”

李薇点头,含糊的说,“嗯。这是一种从由土蠢镆起的病症,也有种子的因素。”

那人忙欣喜的问道,“请问五小姐,这病可能治?”

李薇想了想,道,“这种病症不象虫害,即使是能治,也不会立杆见影的效果。即然发了病,只能先控制病情,减少损失。”

“是,是,是。”两人原先听她说不能立杆见影,心头一沉,听到后面的话,复又欢喜起来,连连点头。

李薇低头想了想,把前世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在前世,这种病相对来说容易得多,只需要对症的农药即可。

可是古代并无农药,即使她知道一些纯天然杀虫药剂的配方,却大多是针对虫害的,对这种菌类的病,倒还真没有特别有效的。

想了许久,综合自己这些年学的知识,找出一个相对来说可行的法子来。

抬头向两人道,“首先要先把病苗都剔除,埋在生石灰里,记着,一定是要埋在生石灰里。还有,你们若是下得决心,可以稍间一间苗,减少种植密度,这种病,麦苗愈稠病情愈重。”

“对,对,对。”两人又连连点头,脸上松快起来,“五小姐说的极是这病确实是种得稠的麦田里更厉害一些。”

李薇笑了笑,又道,“再者,施肥时,尽量不要施人粪尿,马牛羊猪等粪便,芝麻饼、豆饼、菜籽饼、棉籽饼等也不要施。”这些肥属动植物有机氮肥,氮肥会让叶片厚实,增加叶绿素,但也会导致麦苗含肥晚熟,使病情加重。当然这个不需要向他们解释。

两人又点头称是。

李薇又道,“可以多施骨粉、家禽粪便以及草木灰。要及时除草,水不要浇得太勤,以不旱为益。嗯……也可以现在在发生病症的田里洒草木灰。”

“嗯,对了,麦子抽穗以后,便可增加水肥,因为这个时候植株茎杆已老健,不利于病情扩展,此时保证水肥,可确保麦子收成另外,麦子收割后,秋粮不要种大豆。秋粮收后,用熟石灰洒地,每亩二百斤为宜,洒后翻耕晾地五六日,冬播尽量种油菜,或者其它作物……”

李薇说到这停了一下,觉得该有问话呢,几人都愣愣的,似是什么疑问也没有,只好继续往下说,“冬播的种子,也要用生石灰溶液先浸泡,以一百斤水兑一两生石灰为宜。这样能对病虫害起到一定的预防作用。”

“好了,就这样”李薇长篇大论的说完,不见有人反应,觉得自已象唱独角戏,便拍拍手站起来,“以我看,先剔除病苗,再间苗稠苗,然后洒草木灰,其它的,你们记着便好。”

“好,好。”两人又是一连应声。

李薇笑了笑,领着青苗出了偏厅。

“梨花。”春杏从身厅里追出来,拉她到一旁,悄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李薇撇嘴,春杏对她可是很不信任呐。点头“自然是真的。”纹枯病大量的氮肥是诱因,想必沈府财力雄厚,在施肥上也大方,施了过多氮肥的缘故。

春杏看她说的信心满满,才放下心来。笑道,“看你个小丫头说的头头是道。这些年,书算是没白看。”

李薇呵呵一笑,突然想起另一事来,“再往前,麦子会生蚜虫,四姐去告诉他们,生了蚜虫之后,用一百斤水兑五斤草木灰搅匀喷洒,可以治蚜虫哦……”早些告诉他们,省得周荻到时候又来问。

话音落时她已经走远了。

上了马车,青苗以崇拜的眼神看她,“五小姐,你太厉害了。我家也种地,你说的那些病我听都没听过。”

李薇笑笑不作声,没听过不奇怪。总的来说,古代农作物的菌类病症极少发作,主要是虫害。

今儿她原本是想去荒地那里瞧瞧,可因这两人拿了生病的麦苗来,她还是决定先去庄子里。尽管施肥时她还是做了适量的配比,并且根据植株的性状来决定该施什么肥,而且下麦种时,都是用生石灰浸泡过的。可,不去瞧瞧总不能放心呢。

此时,麦子正拨节返青,旷野一片新绿,在阳光显得格外清新。不可否认,一年之中,这个时候麦田才是最美的。

在田间转了一圈儿,确认没有发病的麦子,便放了心。复又上了马车,向荒地那边儿而去※※※※※※※※※

相比较庄子里的一片新绿,荒地现下的景象实在让人爱不起来,因为要平整地面,现在长工们正用牛车将高处的土向低处拉,黄土裸露,风沙飞扬,李薇用巾帕包头,立在边缘处看了看进度,便让方哥儿赶车去那条大河岸边儿看看。

这条河名为泗河,是青莲方山宜阳以及镜山等几个县的重要农业供水河流。此时河水轻盈青黄,岸边枯草丛中,一株株莆公英已开着黄色不起眼的小花,另有一些她熟悉却已忘记其名的野草,顶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开得怡然自得。

河水水位低于河岸近两米,且离荒地又远,自然取水不太容易,只有用水车。李薇挑了块干爽处,铺了锦帕坐了下来,盯着河面沉思。

青苗、麦穗麦芽见她这样,便知她又在盘算事。相携着去不远处的大柳树底下,柳树已泛绿冒出嫩芽来,几人不知谁先说起曾经吃过的野菜,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有人说,她小时候便吃过柳芽儿,苦涩难吃。也有人说她吃过榆树皮磨的粉,看着象白面,其实吃起来又粘又滑,象鼻涕一般。

麦芽道,“你们吃的那些个都不算难吃。最难吃的杨树芽儿……”

两人一听杨树芽儿,均是一脸不信的。李薇沉思了一会儿,被几人的谈话吸引,侧耳听着。听麦芽说起这杨树芽儿,便想起,前世小时候,她娘也曾说过,荒年里吃过杨树芽儿。

她那会儿也是青苗和麦穗这样的神情,杨树极苦,那东西怎么能吃?

麦芽有些得意的声音传来,“……采杨树芽儿,采得太嫩了不成,一入锅便化成一锅绿汤水,什么都吃不着。采老了也不成,那才苦得很呢只有采那不老不嫩的,放在开水里焯一下,然后加上一丁点黑面糠皮,团成团子,在锅里蒸熟了吃……”

李薇有些感慨,麦穗麦芽均是家乡遭了灾才被爹娘卖了,初衷也可能是为了让她们有口吃的能活下来吧。

跟她们一比,自己倒真象是享了福的。她吃过的野菜都是极可口的,象榆钱儿槐花儿甘薯叶子甘薯杆儿等等。

笑着站起身子,叫她们,“走了在比谁吃过的苦多么?”

三人笑嘻嘻的站起身子,向这边儿跑来,麦穗问道,“五小姐,你刚才是在想什么法子么?”

“嗯,”李薇点头,为了自己不和麦穗麦芽一样,也为了自己一家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她决定很无耻的抄袭:黄河大水车。

早先在李家村,家里遭旱时,一是因为年龄小,更重要的是地块儿小,用传统的水车也能保住收成,便一直没再想这茬儿事。

现在这大块儿地,又离水源这么远,从经济效益方面考虑,她没有必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藏起来。

黄河大水车,堪称古代的自来水工程,最大的特点是不需要人力制动,而是由河水自流助推,达到将水源源不断送入园地,以利灌溉。

详细的构造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那本备忘录好似画过一个大概的形状。不过原理她却记得,找个做会水车的工匠,多研究研究,也许能真能研究出来。

麦芽儿欢喜的问道,“五小姐可是在想浇水的法子?”

李薇笑,“你怎么知道的。”

几人都吃吃的笑起来,“五小姐对着什么东西发呆,便是在想什么呗。”

李薇也笑了。不确定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入了城后,先去周家,仍找周濂帮忙打听宜阳县里面有没有手艺好的做水车师傅,周濂不在家,李薇便和春柳说了,请周濂打听好,给她送个信儿,便要家去。

春柳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拉住她,“不准走,晚饭在这里吃。”

李薇呵呵笑道,“一年之季在于春。现在田里忙,我哪里能闲着。”

春柳取笑道,“把咱爹管事的位子占了,倒显摆起你的能耐来”一面叫人去打水,给她洗脸,并让把周荻原先未嫁时没穿过的衣裳拿来一套,让她换上。

指着她裙摆的泥土笑道,“象是又活回去了。小时候,你见天攀着人给你收拾菜园子,帮你挖坑,自己整天也是一手一脚的土。”

李薇乖乖的洗了手,换了周荻的衣裳。

春柳将屋内人赶出去,拿了一块绿豆糕塞给她,“跑了一下午,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

李薇看春柳这模样,怕是要问关于贺府的事儿。听话的拿起糕点吃着。吃一块糕点并喝了一杯茶后,春柳便开始问话,先是问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家里的情况等。

说着说着,话头一转,声音柔了下来,“梨花,你跟三姐说,那府的太太要给年哥儿塞个平妻,你心头真不气么?”

李薇拍拍手上粘着点心沫子,笑道,“三姐,怎么会不气呢。可现下也没什么法子不是?再者说了,真要坐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放心吧。”

春柳叹了口气,“你若心头不痛快,就跟我说实话。大姐夫好歹是一县的父母官,让大姐出面儿去跟贺府夫人说说,这事儿她怎么着也得三思吧章 狭路相逢谁胜(求粉红!)

李薇谢绝了春柳的提议,不单单是不想让姐姐们替她操心的缘故,而是平妻之事就目前来看还是传言,冒然上门去找贺夫人说这事,她随口的反驳反问,便能让大姐无言以对。

而,从佟蕊儿嘴里知道到这个消息到现在,已过了月余,贺夫人打这个算盘应该更早,到现在她都迟迟没有什么动作,是不是说明她也在观望,也在等?至于等什么,李薇不是很清楚。

或者是想先放出风来,试探试探自己一家人对此事的反应,却没想到如石沉大海,没有丁点风浪。以至于她没有了方向,所以在等?

心头纷乱的闪过许多可能的不可能的念头。以及最坏的打算。

回到家时,晚霞满天,天空是仲春时节特有的紫蓝色,瑰丽至极。李薇立在家门口,顺着高高的围墙仰望天空,追逐着那高远天空之中,或大或小的飞鸟。院内有何氏嗔斥虎子的声音和他调皮的欢笑声传来。

李薇收回目光,脸儿带上笑意,示意青苗叫门。

何氏正在院中拎着扫帚疙瘩追着虎子跑,虎子一看她进院来,大张着胳膊扑过来,在她身后躲了,“五姐,救我”

李薇扭头看他脸上额上净是泥点子,抓着自己的衣衫两只手,也是尽是泥巴糊糊,再看鞋子裤角均是象刚从泥窝里拨出来的一般。

向他头上拍了一下,绷起脸儿训斥,“可又是去后院玩泥巴了?”

何氏拎着扫帚往这边儿走,边数落,“他只是玩泥还好,往那正在垒砖掉泥的砖架子里面钻来钻去的,那垒砖的人,一个不主意,就有青砖往下掉,砸着人可不是好玩的。”

又斥虎子,“你给我过来,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深浅。”

李薇也吓了一跳,手上加劲,又拍虎子一下,斥他,“打你活该,你往前都六岁了,怎么不知道轻重?”

虎子脸儿苦了一下,从李薇身后出来,走到何氏面前,弯腰撅了小屁屁,可怜兮兮的向何氏闪着大眼睛,“娘,我知道错了,你轻点儿打。”

他花猫一样的脸儿,配这副故做可怜的神情,格外惹人发笑。春杏从穿堂那边儿过来,瞧见,喊何氏,“娘,扫帚给我,看我不揍他个屁股开花。”一边加快步子,往这这边走来。

虎子立时收起他的搞怪姿式,往李薇身后躲,大叫,“五姐,这回你真得救我。”

李薇扯开虎子的手,笑道,“我可不管你。爹娘和你说过多少回,不准去那危险的地方,该你受打。”

春杏从何氏手中取扫帚,虎子求告无门,眼睛转了几转,飞快向后院奔去,“爹,四姐要打我。”

春杏看着他极快消失在后院的身影,把扫帚递给麦穗。咕哝着让何氏严加管教虎子,大了便不好教了等等。

何氏笑道,“我还能不知道怎么教孩子?要说虎子,自小还没你们姐妹几个受宠呢。”

春杏撇嘴,转向李薇,上下扫过一眼,“哪里来的衣裳?”

李薇低头看看被虎子抓脏的衣裳,笑道,“我想给荒地造个水车,想让三姐夫帮着找个精通的工匠。三姐看我衣裳脏了,非让换上小荻姐姐的衣裳,这下,被虎子一抓,又得洗了”

春杏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和微红的脸颊,眼中闪着别样的神采,笑,“天天往外跑儿,精气神儿倒跑出来了。”

何氏便问要造多大的水车,造几个。李薇故做神秘摇头一笑,“造出来娘就知道啦。”

回房换了衣裳,跑了大半天,她也有些累了,在周府已用过晚饭,便让青苗去前面儿说一声,自己窝在房中翻她的备忘录,研究起黄河大水车的构造来※※※※※※※※※

春杏将铺子里的诸事儿交付给周荻派来的两人,一应大小事儿都由他们两个做主。原本开发新产品的事儿,春杏想停又不想停的,这两天一直在犹豫着。

李薇想了想,便道,“四姐,新产品还是停了吧。”

春杏斜她。李薇笑道,“我不是不相信小荻姐姐。可是,沈府也不止沈卓一人。有钱挣人人都眼红。不想坏了与小荻姐姐的情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边儿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再者,你不过暂停几个月罢了,也不见得对生意会有什么影响。――即便是少挣些钱,与小荻姐姐的交情比起来,还是值得的。”

前世看过太多合伙做生意,原本亲密无间的人,一夜之间反目成仇的故事,李薇自然不希望春杏与周荻将来有一日也这般模样。

或许,春杏成了亲后,这生意也该分一分了。毕竟两人都不再是单纯的个体,而是各代表了一个家族。

春杏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点头,“那就停下吧。反正坊子里做的那些普通的货色,卖得也还好。”

李薇点头,只单是做为一个普通的胭脂铺子,春杏的铺子也有足够的知名度了,几个月不推新品对赢利的影响应当也没有到十分严重的地步。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李薇在说到往前麦子该出穗子,荒地也将平整好的时候,春杏突然叹了一句,“种地也不错。春种秋收,有节有时,冬天又能歇着。不用操那么多心。”

李薇嘿嘿笑了,是啊,简单的劳作固然没有起伏,但是胜在简单呢。

两天后,周濂派人来说,工匠找好了,来送信的小厮给了一个地址,又留话道,“我们少爷说,若五小姐没空儿,这事交给我们办就好。”

李薇叫青苗塞给他一百个钱儿,笑道,“不用。你回你们家少爷就说这事我自已个儿能办。”

现在荒地那边钟亮一直在招长工,人手日益充足,她便不能事事麻烦周府。想想后院那已盖了一半的房屋,微笑,麦收之时,她便可以“自立门户”了。

做水车的匠人家住在城南最南头儿,李薇带着自己画的草图,坐着马车,去那位工匠家里。

城南在宜阳县城之中,算是贫民区,在主街上并不太显,但是一转进小巷子,与其它区域的差异立刻显现出来,道路坑洼不平,两边砖墙陈旧风化,院门油漆剥落,去年在院中种植的梅豆角之类,干枯的藤蔓还仍然留在墙着,随着春风摇摆。

偶尔有几个玩闹的孩子,从马车边儿经过,李薇从车窗缝中看到他们的衣着,布衣粗衫,有的还打着大块儿的补丁。

按周府小厮给的地址,找到那户人家,门户院墙都与这巷子之中其它人家无二。唯一的是门前堆着的刨花锯沫,以及里面传来的木锯的声音,显示其家与其它住户不同。

李薇下了马车,方哥儿上前叫门,片刻里面传来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谁呀?”

方哥儿在门外喊了一声,“作物件儿的。”

院中脚步声愈来愈近,掉了漆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短打装扮,头戴半旧布巾,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内,面膛微黑,手双手粗糙,衣衫上还粘着锯末。

方哥儿忙说明来意,又问,“梅师傅可在家?”

那人将众人往院中让,“我爹病了,床上躺着呢。有什么事与我说也一样。”

这家的院子倒不小,墙角摆放着一些未解的粗圆木头,另有两个木工架台,以及象墨斗刨子等等。

这男子领他们进院中,进屋拎出一个黑粗瓷茶壶来,憨厚笑道,“请问你们要做什么物件儿?”

顿了下又道,“精细的物件儿可不成,你们最好去木匠铺子。”

李薇原本想着老匠人病了,是不是要改日再来,听他这样说,倒是一副老实心肠,便笑道,“不是很精细的物件儿。是水车。”

梅大郎脸上一松,道,“成,成水车能做。不知道这位小姐要做多大的?”

李薇把自己画的草图拿出来,麦穗接过铺在桌上,“你先瞧瞧这种样式的能不能做出来?”

屋内有咳嗽声响起,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水车有啥难做的。你是哪家的丫头小瞧我梅老头。”

梅大郎赶忙赔了罪,转身进了西边偏房,片刻里面响起他的声音,“爹,你病还没好,这,这又是犯哪门子倔。”

一阵趿着鞋子的踢踏声过后,一个身着洗得发白衣衫的老汉出现在西屋门口,花白的胡子吹着,“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弄的啥新鲜花样的水车。”一边向众人走来。

梅大郎脸上发急,却不敢多说什么,扶着梅老汉向众人赔笑,“李家小姐别见怪,我爹一辈子做水车无数,还没,还没他做不出来的呢。”

李薇站起身子,向老汉略行晚辈之礼,才摇头一笑,“不碍,梅老师傅能做,那可真省得我们多跑腿了。”

方哥儿帮着把椅子摆正,梅老汉坐了下来,先将主仆五人打量了一番,疑惑,“你姓李?”

“是啊。”李薇不觉得自己姓李有什么不对,而且也不认为自家已出名到宜阳县人人皆知的程度了。一念未完,只听梅老头咳了几声,又问,“是城西李家?知县大人的小姨子?”

李薇惊奇,“老伯伯怎么猜出来的?”

梅老头哼一声,不说话,低头去看她那张草图。这一声哼倒让李薇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外一向与人和善,没得罪过人呀青苗几个也面面相觑,均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

只有梅大郎赔笑着说了几句话,给众人添茶添水。

梅老头先看图纸时尚心不在焉,愈看愈惊奇,到最后,眼睛已睁得溜圆,花白的胡子因激动抖动的幅度愈来愈大。不时的斜李薇一眼。

李薇看这老头斜她,得意之余,也提起心来,生怕他看完之后,甩出一句不能做的话。

梅老汉将那三张图纸翻得哗哗作响,时而沉思,时而展颜。良久,才抬头,冲着李薇说了一句,“工钱加倍”

李薇愣了一下,这话是……,欢喜道,“老伯伯,这个你能做?”

梅老汉眼睛一瞪,似是对她的质疑很不满意。顿了一下,把头偏到一旁,哼道,“能做”尽管他说的笃定,可李薇从他的身姿语气中还是读出几分不确定来。

一面暗笑这老头的好强爱面子,一面起身行礼道,“那就拜托老伯伯了。”

梅老汉又哼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梅大郎连连向众人赔笑。扶着他进了屋,才悄悄和几人道,“家父就是这样的性子,李家小姐别介怀”

李薇摇头,又问了工期工钱等等。

李大郎谦意摇头,“工期工钱得等问过家父才知。他这几日略染风寒,大夫让他卧床静养,过两日有了准信儿,我去府上报给您。”

李薇点头。待出了院子,忍不住问他,为何梅老汉听说她姓李便猜出是城西李家知县大人的小姨子等等。

梅大郎先是不肯说,架不住青苗和麦穗几个追问,才将原由说了,“早几年,我们家佃过贺府的地,棉花田里生了虫,去您家买过药水。……后来我爹听说,您卖给别家的药水一斤只要一文钱,却收他一斤两文,害得他多花一个月的酒钱……自此便记您家和您了……”

李薇失笑,原来因头在这儿。便笑,“这么说来,水车我们多付一倍的价钱,也不算吃亏。”

梅大郎赔笑说梅老汉只是在气头上,不会多收工钱的云云。

一行人出了梅家所在的巷子,转到主街上,便吩咐方哥儿去周濂的酒坊买两坛子酒,请他铺子里的伙计给梅老汉送过去。

方哥儿到周家铺子,进去买了酒,付了钱,交待的酒肆里的小伙计,便跑出来坐上马车问道,“五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薇想想,今儿倒没什么大事儿,便道,“去点心铺子买些糕点,咱们去二小姐家瞧瞧,二小姐极喜欢吃那家的云片糕。”

方哥儿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向点心铺子而去※※※※※※※※※

马车到了糕点铺子,青苗和麦芽下车去买糕点,李薇坐在马车之中,从窗帘缝中打量街景。

青苗和麦芽进去点心铺子时,迎面从里面出来两个穿戴十分精致的丫头,后面跟着一个年约四旬的衣着简朴的妇人,只是那份气度让人无法忽视。青苗和麦芽双双侧身,有礼貌的给这主仆三人让路,一边记着方才李薇给交待要买的点心,“五小姐说要给二小姐买云片糕,给大小少爷买茧糖,给吴老夫人买豌豆黄。还给咱们少爷买……”

那三人过去之后,青苗和麦芽往点心铺子里走去,双方错身儿而过。

贺夫人原本没怎么留意这两个丫头,刚走了几步,疑惑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又疑视停在路边儿的马车。

方哥儿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赶车位上左顾右盼,忽然扫到这妇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家的马车看,忙向车内道,“五小姐,那个人盯着咱们的马车看,是不是认得的人?”

李薇本在靠着道路这一侧,听这话,移到靠街的那一侧,挑帘一看,大约三四丈开外立着的正是贺府大夫人与两个贴身的丫头。

不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放下车帘,“不认得。”

秋月与春月本正走着,见夫人停下脚步,她们二人也停下来往那马车看,正巧李薇挑帘,二人看个正着。

尤其是那抹冷笑,让二人眉头大皱,“夫人……”

贺夫人这些日子心头郁闷不快,虽然下决心要将娘家内侄女许与他为平妻,但是总要等贺萧回来,这事才好办。另一方,本想着闲话传出去,李家总会有所动作,或是上门试探,或是使人中间儿传话。

却没想到,一个月多月过去,竟也是一丝音讯全无,这让她完全摸不着这一家的底子。

上次贺瑶回去,说到路遇李家五丫头的事儿,按说一个女子被人当街呛说订亲夫婿将要娶平妻之事,不说暴然而怒最起码应有的吃惊愤怒却还是要有的,可从贺瑶的言语中,她感觉不到这个小丫头丁点的怒气。

但她并不认为李家这个小丫头如贺瑶口中的那般面软。若真是懦弱的人,当街哭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而刚才她那嘴角扯出的一抹冷笑,又让她觉得自己高看了她,也许并非那等心机深沉之人。

看看对面的茶楼,略作思量,转向秋月吩咐道,“去问问马车里可是李府的五小姐。若是,请她到对面茶楼一叙。”

说着便带春月上了马车,往对过的茶楼而去。

“小姐,人走了。”方哥儿看那主仆三人对着自家马车说着什么,直觉应该是小姐认识的人。贺府马车一动,他立刻报信。

转眼见秋月向这边儿走来,又赶忙道,“小姐,那丫头过来了。”

李薇自车窗缝中将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楚,淡淡“嗯”了一声。

“车内可是李府五小姐?”秋月行到车前,行礼问道。

李薇挑开车帘,淡淡道,“是我,有何事?”

秋月似是对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恭敬的道,“我家太太请五小姐到茶楼一叙。”

李薇一副了然模样。点头,“好。”虽然不知道贺夫人要说什么,可这对她来说,也是个探听内情的好机会。

从马车里下来,秋月在前面领路,李薇抬头仰望茶楼外侧,突然一笑,有些短兵相接的意味。而且……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缓步上了二楼,留麦穗三个在外头侯着,带着青苗进雅室。贺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侧脸对着窗子,二人进去,她手中的杯子刚端至半空,却似没发觉一般,手势顿也不顿,旁若无人的缓缓品茶,似乎已完全沉浸到茶香之中。

李薇淡淡一笑,越过秋月,自顾自的坐下,淡淡吩咐青苗,“去要一壶铁观音。”她摆着这样目中无人的姿式,自己总不能巴巴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