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贺府人相遇(二) (3)(2/2)

年哥儿一边替他展开薄被,一边说道,“这房间背荫,已入了秋,你记得盖好被子,以防着凉……”

李薇看着他弯腰铺被的背影,心头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象是……很温暖的悸动……她猛然扭头,困意登时消散,胡乱打断的他的话,催他,“那个,年哥儿,我知道了。你,你去陪爹吧……”

年哥儿顿住手,回身看了看她,复又去铺薄被,“好,那你休息。”

李薇点点头,催他快走。

年哥儿轻笑,“急什么,给你点了安神香便出去。你不是换了床铺,不容易入睡么?”

说着转身找出一片香来,用火绒点上,投入到香炉之中,看那烟气袅袅升起,才转头轻笑,“睡吧。这安神香很助睡眠。”

李薇点头,伸手放下帐子,脱鞋上床。房门轻合,她猛然张开紧闭的双眼,盯着素青色的帐顶,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发呆,自己真是……咳咳※※※※※※※※※※※※※※※

再次醒来时,树影已西斜,周遭静悄悄的,那只青花瓷耳炉中,安神香正袅袅的吐着幽香。

李薇一觉睡得舒爽,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声,乍然换了地方,倒让她心头有种新奇的感觉,仿佛前世出去旅游一般,有股兴奋的感觉在心头左冲右突。

外间有细响,随即门被人轻轻推开,年哥儿嘴角含笑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向着帐子道,“梨花醒了?”

李薇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想起自己睡前的小小意yin,不觉暗骂自己,连忙应该声。

年哥儿轻笑,“那快起身吧。外面有井水浸凉的绿豆汤。”

李薇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神色如常的挑开帐子,笑道,“好。谢谢年哥儿爹还在休息?”

年哥儿摇头,轻笑,“三姐夫请他去城中喝茶闲逛。”

“哦。”李薇应了一声,赶快下床穿鞋子,对着铜镜略整了整头发。见他眼睛直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忙以手护头,“不算很乱,不需要重新梳”

年哥儿失笑,“好。那你喝些绿豆汤,再用些糕点,下半晌风爽利的很,我带你去郊外转转,这城西有一处小土山,那儿有个庙宇,平时也极为热闹,山一侧有一处平坦开阔处,最适合策马狂奔……”

两人说着话到了外间。正当门桌上放着一只铜盆,铜盆里有水浸着青花汤盅,旁边另有摆了几碟点心,并洗好的水灵灵的紫葡萄。

扫了眼漏刻,已是申时光景,她一觉睡了足有一个半时辰,难怪有些饿呢。

接过年哥儿递来的茶水,笑着道了谢,漱了口,坐下喝汤吃点心。吃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他方才的话,咽下满口食物,“你刚才说了骑马?”

年哥儿点头,“嗯,梨花不想骑么?”

李薇干笑一声,心里倒是想骑的,前世她就胆子奇大,很多女孩子不敢的游戏,她倒是都敢,而且,策马狂奔的感觉应该不错的。不过她还是找了借口,“那个,我没骑过,会摔的,还是算了。”

年哥儿点头,“好。”

李薇吃饱喝足,年哥儿已将马车套好,自己牵着缰绳,立在车旁,她笑着走过去就着脚凳上了马车,“你会赶马车呀?”

年哥儿笑了笑,“当然。”

说着吩咐冬生在家中准备晚饭,并收拾院子,他甩起鞭子赶着马车出了院子。

李薇坐在宽大的马车之中,挑开车窗帘,看方山的街景。方山与宜阳的繁华程度相当。便想起替春杏拓展香皂销量的事儿,便问年哥儿关于方山县城之中胭脂铺子的销量。

他在前面儿回了几句,隔着车帘,语音方向又不对,李薇没听清楚,从车厢中爬出来,却见眼前视野开阔,街道两旁的铺子,闲闲散散的行人,很是有趣儿,便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的坐在他身旁,初秋的风贴脸刮过,清爽得很,不由笑道,“还是这儿舒服。”

年哥儿伏身瞧了瞧她离边缘的距离,看还有半尺远,放下心来,叮咛她句,小心坐好,别摔着。

又问起春杏卖香皂的事儿来。李薇详尽的将如何做香皂,如何售卖,如何被武睿发现有人仿制等等都说给他听。

年哥儿诧异,“睿哥儿到宜阳读书?”

李薇点头,“是啊。”同时又想起周荻的话来,似是也有几分道理,再想想春杏的神态,似乎也有那么个意思?

她摇摇头,这个她倒不是很确定。因为武睿去过那次之后,便没再去过她们家,周荻也再没拿春杏打过趣儿>

先发一章,大家看着,后一章可能要晚一些章 方山一行(2)

自他们到了方山后,李薇发现他们突然闲了下来,刚来的那天,是周濂和大山陪着他爹去逛街喝茶,第二日去拜什么菩萨。年哥儿则带着她在方山县城中找了几个胭脂铺子,推销春杏新制的香皂,并领着她去看了看信中提到过的几个油作坊。

李薇很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明明来方山是为着贺府的那几间铺子,怎么可能闲得无事可做,只陪着他们父女二人闲逛。

第三日早上,他们刚用过早饭,仍是与前两日般,几人都不提出门干正事,坐在厅中闲话,突听院门敲响,冬生去了开了门,一个年近五十岁,胡子花白管事儿模样的老者,脚步匆匆的闯进来,焦急惊慌的叫道,“少爷,二少爷,大事不好了。”

李薇正乖巧坐着,思量除了他们几人,还有谁会上门儿,听到这叫嚷声,叫了一惊,转头看年哥儿,却见他眉头微挑,与周濂的目光微微一碰,便立时分开。随即站起身子,向李海歆道,“爹,您先坐。怕是铺子里事儿,我去去就回”

李海歆连忙摆手,让他快去。大山也跟着出去。

等年哥儿出了正厅,李海歆才问周濂,“这来的是什么人,年哥儿铺子里出什么事儿?”

周濂摇头一笑,“岳父,您不用担心。年哥儿的铺子无事。”其他的却再不肯多说戚掌柜随着年哥儿进入了书房,将事情的来拢去脉粗略说过,满脸羞愧急色,“二少爷,都怪小的贪便宜,那徽商手中的缎子比市价低三分,小的是每匹布都亲验过,确认都是上好的货品,才禀告大老爷,把这批货吃下。本想着已然立秋,往前便是卖布的好时机,趁此大好时机也好赚他一笔,不枉府里两位老爷对小的看中。可谁知道那徽商使诈,验货的时候是好布,交货的时候,却是一堆烂布,二少爷,这五百匹缎子,可是五千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述说得声泪俱下,花白稀疏的胡须抖个不停,却在以袖沾泪的空档,偷偷瞄了眼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年哥儿。

便又自责悔恨,表示忠心,年哥儿仍旧是不语。

他不由急道,“二少爷,现如今只有您这么一个主心骨在,您倒是说句话,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大山在一旁挑眉道,“戚掌柜,你说这话可真是可笑二少爷初来方山,你是怎么说的?你眼中的主子只有大老爷,现在出了事儿,就想起二少爷来了?”

“唉,唉,是小的糊涂”戚掌柜举起手自掌了两下嘴巴,哀求道,“二少爷,这铺子好歹是贺府的产业,您可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呐”

“好”年哥儿轻拍了桌面儿,站起身子,“你即让我过问,我先问你,你收了那徽商多少的好处?”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戚掌柜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否认,“小的与他们只是正常生意往来,绝对不敢私下收受钱财”

年哥儿眉头一挑,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起身便走,大山跟在其后,走过戚掌柜身旁,沉声说道,“即这样,你就去报官,让县官老爷帮你抓拿骗子吧”

“唉,唉,二少爷,二少爷”戚掌柜在身后紧追不舍,跟出书房。

尽管这事儿是他们精心布置的,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年哥儿与大山出了书房,先到方山县衙门报了官,让随后跟来的戚掌柜在衙门里录供状,两人便又装模作样的到绸缎铺子转了一圈儿,坐着马车离开。

绸缎铺的伙计望着远去的马车,议论着,“铺子里被人骗子五千两的银子,二少爷怎么跟没事人一般?”

另一个伙计伸手给那说话的伙计一下子,“这铺子是姓贺,不是姓贺家二房,又不姓贺家二少爷。咱们掌柜的也只是嘴上叫个少爷,实则把他当个屁都不是。他这会儿为啥要急?若是我,我也不急”

事实上年哥儿与大山确实不急,两人离了绸缎铺子,找了个隐避的小茶楼,坐下喝了半晌的茶,再回到绸缎铺子,那戚掌柜已从衙门回来了。

年哥儿便问他情况如何,戚掌柜说衙门已派差役四处去搜查那两个徽商贩子。年哥儿点头,轻笑了笑,“那你自已向大老爷请罪吧。铺子先关了。”

戚掌柜还要再说,年哥儿已带着大山上了马车扬张而去。

戚掌柜看两人走远,才狠狠的呸了一声,神色复又暗了下来,这五千两的损失可是非同小可,顶这绸缎铺子一年半的赢了。

大老爷如念旧情,兴许能放他一马,如若不然,他是要拿家财相抵的。

年哥儿与大山再回到住处,两人脸上均是一片轻松。

李海歆见他们回来,忙问,“是不是骗子抓到了?”

大山看了看年哥儿,闷笑了一下,从厅中退了出来。周濂向李薇摆手,示意她也出去。

李薇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的跟在周濂身后,出了正厅,见大山立在二十步开外的大银杏树底下,便走过去逼问他,“大山,绸缎铺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山呵呵一笑,摆手,同时把身子一背,“梨花,这事我是知道,可年哥儿不让说。你若想知道,只管问他便是。”

李薇眼睛眯了眯,大山的圆滑与柱子不同。柱子是面儿上就滑,这两年学的愈发话多,见人一大通恭维的话脱而出,你愣是不知道他究竟哪句说的是实话,而大山的滑,就象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事儿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跟你说,你呀,问一千遍,我还是个不说。

不觉哼了哼,两个纯朴的乡里孩子,现在已长成一棵歪脖子树了。

略想了想,便不再追问,便和他聊些家常什么的。说着说着,她突然住了嘴,不确定的问,“大山,后儿是中元节么?”

大山一愣,拨腿向外走,“对,后天得给佟婶婶烧纸钱呢,这些天只顾忙那铺子的事儿,差点忘了这个。我这就去置买香烛祭品。”

李薇看着急步匆匆离去的大山,笑了下,将目光投向正厅。

年哥儿与李海歆在厅中呆了有三刻钟的功夫,他才挑帘让李薇进去。周濂早在方才出来时已回了内院。

年哥儿不见大山便问他的去向,李薇看着他,小心的说了。

年哥儿脸上的笑意一滞,哦了一声,转身回厅中。

李海歆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眉头轻拧了一下,S然抬头,跟年哥儿说,“年哥儿,不若你趁此机会回李家村给你母亲上上坟……”<br/年哥儿身形一顿,沉思片刻,看李薇,“梨花和我一起去吗?”

李薇看看她爹,方才那话,象是让他故意躲避着什么。想了想,便笑,“好呀,我好久没回去了,也有些想的慌呢。”

李海歆便催他们快收拾,又说家中钥匙在李家老三那里放着等等。李薇本想说,已近快晌午了,李家村离此地也有小百十里的路呢。再转念一想,反正总要在路上住一宿的,现在起程,明儿天黑前定能赶到李家村。

便也不多说,进屋去收拾。

两人收拾好,不及等大山回来,便由冬生赶着另一辆马车出了宅子。这番匆匆的象逃难的模样,让李薇坐在车厢之中不由又好奇的问他,“年哥儿,你们那绸缎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年哥儿以手指向车帘外,轻笑了下。李薇了然,心中暗哼,这个什么骗子怕是跟他有关。不好再追问,便拉他说些李家村的景致,宜阳家中的大姐家如何,二姐家如何等等,年哥儿的心情也颇好,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倒也极快※※※※※※※※※

再次回到感觉上阔别已久,实则才离开不到一年的李家村,李薇心头十分感慨,远远望见村头那座小小的石桥以及在斜阳映照下缓缓流淌的溪水,远远听到如儿时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妇人拉长音调唤儿归家吃饭的声音,以及那一缕缕袅袅炊烟……

这些都让她心头激荡激动不已。

李家老三和王喜梅对二人突然的到来,十分欢喜,忙拿了钥匙给二人开了屋门,要帮着二人收拾,李薇推辞。

只有三岁多点的小牡丹牵着王喜梅的衣角怯生生的看着两人。

李薇蹲下身子,笑着逗她,“牡丹,来,快叫姐姐”

牡丹轻咬着手指,看看王喜梅又看看李家老三,还有一旁已经六岁多的小春明,好一会儿,才蚊子哼哼的般叫了声“姐姐。”

王喜梅笑她,“平日再皮实不过,今儿怎么见了这个穿得漂亮的梨花姐姐就变成成哑声靡靡了。”

李薇逗了会儿小牡丹,又与春明说了两句话,把两人在路上置买的点心礼包,拎上一份儿给王喜梅。

王喜梅也没推,方才帮他们两人卸车,看见那些礼,知道是各家儿都有的。便邀请他们两个家去吃饭。

李薇笑着摇头,“三婶儿不用忙活了。我们好久不回来,也想着自己做饭,吃个乐子呢。”

年哥儿也含笑点头。

王喜梅拉他们不得,失笑,“到底是乡里长大的孩子,在城里头想家吧?”

两人都齐点头。

王喜梅与李家老三跟着笑了一场,回家给他们搬菜搬油搬柴,又送些几个白面卷子,让他们自己做些菜配着吃。

其实他们来时,路过镇上,在买点心礼包的时候,便商议着回家要亲手做饭,已将做饭用的油盐酱醋菜都备齐了。

两人谢过王喜梅。看看屋内的一堆东西,又一屋子的灰尘,略商议一下,先去给李王氏和李家老二的礼送上,等晚饭后,再趁着明晃晃的月光去柱子家和大山家。

这几家备的礼都是些点心糖果水果什么的,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是还未等他们去送,许氏闻讯已扯着莲花过来了,刚转入竹林小道,扯着嗓子亲热的打招呼,“哎呀,这不是梨花么,梨花回来了呀路上走了多久,累不累呀。”

她那刻意亲切的音调,让李薇和年哥儿对视失笑。

及至她走到跟前儿,三角眼儿翻着,将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以无比艳羡的语气道,“梨花这才进城不到一年,你瞧瞧这衣裳穿得,和那戏里头的大家小姐一样,真是好看。”

一边说一边斜到年哥儿,赞叹之声更大,“年哥儿呀,更是比那戏里头少爷还象少爷。”

年哥儿拱身向她行了一礼,许氏笑咯咯的拉着莲花上前,推她,“快见过你梨花姐姐,你永年哥哥。”

莲花只比她小一岁半,现年已经八岁了,从方才跟远远瞧见二人,眼睛便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儿,近距离看时,大眼睛更一瞬不瞬的直直盯着李薇头上那两朵绢花并腰间系着的一只精致荷包,和她的衣裳看。

眼中闪动着没有丁点掩饰的艳羡光茫。

许氏一推她,她才醒过神儿,但是说出的话并不是见礼,而是向年哥儿道,“我能你家做工么吗?你们家现在还收小丫头吗?”

李薇与年哥儿对视一眼,都很诧异。许氏忙拍她,“胡说什么?”

莲花看了许氏一眼,眼中的神色明明白白的说着:我没胡说,是你天天说的。

许氏讪讪笑了。

李薇连忙笑着把话移到旁处,“大婶儿,我嬷嬷和爷爷在家吗?我们正要过去那院坐坐呢。”

许氏抿了下耳边碎发,笑笑,“你们今儿来得不巧,你嬷嬷和爷爷去了三姑家,这会儿还没回呢。”

李薇“哦”了一声,便说反正明儿他们也不走,明儿再去看望他们。

李薇将给许氏备的礼拿给她,冬生已从河沿提来了水,年哥儿束了下摆,挽了衣袖,准备和冬生两个进厨房去洗锅擦灶。

许氏忙阻拦,“哎哟,小少爷,这个可不是你能干的活儿。让我来,让我来……”

年哥儿轻轻闪过她的手,笑道,“没事。这些活虽不常干,可也不是不会干。”

许氏还要再说,S见春林从竹林小道儿上转过来,远远喊着,“娘,我爹回来了,又喝醉了。”

许氏闻言脸上的笑意立时收了,低声咒骂一句,与两人打了招呼,扯着莲花匆匆去了。

李薇看莲花一直走出去好远,还不时的回头往这边儿看着>

啊刚刚好把昨儿差的三百字补齐,本想再加点字儿,可是注水滴……还是不要吧,日后再补上。嘿嘿章 李家村之行

冬生烧火,年哥儿洗菜,李薇掌勺,三人炒了两个素菜,并做了儿时常吃的白面鸡蛋汤,将饭桌搬至院中,主仆三人在斜阳晚照中用了晚饭。

饭后,冬生洗碗刷碗,年哥儿将王喜梅送来的苦艾,点了三盆,一盆放东屋南间儿,一盆放北间儿,另一盆放在西屋之中。

李薇从厨房出来,奇怪的问他,“东屋放那么多干什么?”

年哥儿笑笑,“晚上你不怕吗?”

李薇也笑了。怕倒是不太怕,可是,她们家中近一年没人住,虽然菜园子有老三家种着,没有荒芜,院中也因有人经常活动的缘故,也并不是没有一丝人烟,只是家中少了各种牲口闹出的响动,便让人觉得极静,衬着萧萧作响的竹林,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含笑点了点头,向大杏树下走去。杏树下安放着的仍是儿时她熟悉的那一只木塌子,只是现在已经极陈旧了。

李薇将塌子仔细的擦了擦,坐在上面,双手抱腿,望着西边天空的一丝晚霞余晖,嘴角含笑,目光悠长。

年哥儿安放好驱蚊的艾草盆,出了东屋,一眼瞧见她双手抱膝安静的坐着,轻笑了笑,回身进屋,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一只瓦盆,里面盛着干艾草,向她走去。

艾草盆中浓白的烟升起,李薇闻着熟悉而久远的味道,发出从心底不自觉溢出的一声舒爽叹息,年哥儿偏头轻笑,目光柔软,“回家就是这么好吗?”

李薇迎着他的目光,没来由的脸红一下,忙转头去看西边晚霞,点头,“是呀。一回来就想到小时候的情景。”那时春桃未嫁,一群小儿女,欢闹调笑,快乐而又单纯……

年哥儿将她的神色一丝不落的尽收眼中,抬手揉她的发顶,轻笑,“小丫头。”

头顶的手掌传来丝丝温热一如往常,一如多年前,可是李薇却觉得没来由的心慌慌,忙拨下他的手,从塌子上跳将起来,“那个,年哥儿,我去把被褥铺上。”

说完也不管他回没回话,转身往东屋跑去。一边跑一边暗骂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不就是前世没谈过一场感情么,也不至于这么饥饿,那啥啥啥吧?

大力摇头,急步匆匆的跑去东屋去。

屋内已掌了灯,亮堂堂的,两边侧房的被褥均已铺好,桌上摆放着一只家里的旧香炉,里面焚着不知名的淡香,屋中原先那股许久不住人的淡淡霉味儿已闻不见了,只留一室的淡淡甜而清的香。

李薇觉得问题很严重,偶尔发一次花痴,介个,咳,她会原谅自己的。前世的少女时代乃至她长到二十四岁穿越时止,虽然一直都在生存或者生活得更好的边缘徘徊努力,风花雪月离她甚远……可是那么点小心思还是遥遥远远动过一两回――虽然她现在连那人的名字长象都已不记得了。

再重生一回,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发花痴……捂脸伏倒在床上,她还不到十一岁……

不多时,院外响起冬生与年哥儿的对话,“少爷,大山哥家和柱子哥家里,我去就好吧?”

年哥儿轻而淡的声音传来,“不用,待会儿我和梨花一起去送”

李薇从床上坐起来,小拳头握头,在自己头上狠狠的敲打几下,清醒清醒心中默念数声,然后跳下炕,整整衣衫,对着模糊的铜境看了看,还好,神色如常笑着走出东屋,接话道,“嗯,冬生不用去。大武婶子和柱子家跟我们家比真正的亲戚还亲呢。该我和年哥儿去。”

年哥儿含着笑意的目光转来,李薇眼儿闪了闪,虽然隔着已有些微暗的夜色,那双澄澈无郁的眸子竟然似是在朗朗晴空下,瞧得十分真切。

李薇忙摇了摇头,再暗骂自己,回进身屋拿东西。

记得前世的时候她曾看过一篇有趣的文章,说人的思维是很奇怪的,愈是告诫不准想什么,却反而会不断的加深对这件事儿的印象,原本不怎么会想到的某件事儿、某种心情,因为有了告诫忍不住的去想去注意――这是人性中的逆反因子在作祟。

李薇当时只是一笑而过,现在却深以为然。

牵手嘛,从小到大牵过无数回了,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那只手上温热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灼得她手心透出汗来。

明月东挂,乡夜静寂,街上除了他们两个需要去柱子家送礼包的人,再没一个人影儿。这儿的人一入夜便各归自家,极少闲逛,李薇在李家村生活多年,记忆中,只有今儿这么一次夜游李家村。

秋夜的风,凉爽舒适,乡村的夜静而安宁,静而……她用力抽手,年哥儿立时偏头,“怎么了?”

李薇头也不敢抬,用尽量她觉得很自然的音调,“我自己走。”

年哥儿轻笑了笑,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慢悠悠往前走着,“快到了。你忘了,柱子家旁边的那户人家,有一只凶恶的大黑狗,别让它蹿出来咬着你……”

李薇抽手不得,只能跟着慢悠悠的走,心中觉得那只她从小怕到大的凶恶大黑狗,好象还不如眼前这人令人胆怯※※※※※※※※※

第二日,天刚蒙亮,李薇彻底放弃了和睡神爷爷做斗争。不让她睡,现在天亮了,她还不睡了呢。

气哼哼的坐起身子,脑中混混沌沌的。

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对面儿房间有了动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晌过后,年哥儿的声音在她的帘外响起,“梨花,起了么?”

李薇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实在不是她故意要这般的,一夜未眠的后果自然是中气不足。

“怎么?病了?”年哥儿随即挑起帘子,眼中有急色。

李薇忙摇头,“没有,没有。还是突然换了炕,睡得不香。”

年哥儿走近,低头认认的往她脸上看着,李薇因他认真而突然放大到眼前的清朗眸子,脸儿又热了一下,微偏过去,“真的没事儿。”

说着下炕穿鞋,赶他出去,“今儿不是要去姥娘家瞧瞧么,你快去准备。”

年哥儿直起身子,眼中似是闪过一笑意,随即轻咳一声,“梨花忘了,今儿不去姥娘家。”

李薇僵了下,对,今儿是中元节,他去要佟婶婶烧纸呢。明儿才是去姥娘家。

胡乱找了话混过去,便又催他,“那你去准备吧。今儿要不要把村西的院子收拾归整一下?”

年哥儿轻点下头,“你再躺一会儿吧。冬生做好饭,我再来叫你。”

李薇一夜未眠,此时眼皮却发涩起来,看看外面天色还早,想了想便道,“好。那你去看望佟婶婶时,可记得叫醒我。”

年哥儿点了头。

李王氏与老李头昨儿天擦黑后才从海英家回来,听许氏说这两人回来了,早上起身便过来瞧瞧,许氏也殷殷的起了个大早,烙了油饼,找了一块新笼布包着,扯着小莲花跟这二人一块儿过来。

此时,冬生正在烧火做饭,年哥儿在院外的竹林子中转悠。看见他们来了,从竹林子里出来,迎到院门口站定。

他干净的玉色长衫,青色的头巾随风拂动,清晨的斜阳给他镀上一层水汽似的氤氲光芒,在青翠的竹林映衬下,长身而立,有一种沉静入画的优雅。

李王氏往常看这孩子也不太觉得什么,此时看见,便觉得远得很,是身份上的远,是他那身上散发的气韵让人觉得远,远到她心头有些怯怯的。

反倒是许氏昨儿来过一趟,此时笑咯咯的上前儿,“年哥儿,早饭没吃呢吧?大婶特意烙了你爱吃的油饼呢。”

年哥儿含笑点头,请李王氏老李头进去,同时也叫声了嬷嬷爷爷。

王喜梅早上也记着这二人,天不亮就起身儿,在家里一通的忙活,这会儿刚把饭做好,煮的咸鸡蛋,另炒了青菜豆腐,并自家腌的两样小菜,用多多的麻油拌了,也烙了油饼。

听见外面有声音,忙收拾好,用托盘子端了,让春明拎着油饼,两人出了院门儿。

年哥儿将人领到院中,隔着篱笆墙看见这娘两个,连忙迎过去接。

春明背着手不让他拿。

王喜梅笑道,“行了,你也别接。他呀,对你这个哥哥稀罕着呢,昨儿回去缠着问了老半天儿。这乡里头的孩子笨嘴笨舌的,不会说好听的话儿,这就是讨你的好呢。”

年哥儿便不再坚持,笑着将手罩在春明的头顶,半推着他往院中走去。

冬生这边正给李王氏老李头上茶,许氏放下油饼,不见梨花,便问。年哥儿瞄了眼东屋南间儿的窗子,一边将春明手中的笼布接过来,一边轻笑,“夜里有蚊子咬,没睡好,在补觉呢。”

许氏立时接话,“唉,这倒是。秋蚊子咬人得很待会儿大婶再去取些艾蒿来,你们再熏熏屋子。”

年哥儿道了谢。

冬生将给老李头老两口备的礼从堂屋取了出来,放在一旁。老李头知道他们回来是为了给佟氏烧纸,话也不多说,只问了问李海歆在宜阳县城中的情况。

年哥儿便挑些小事儿,诸如春杏学着做生意,三姐春柳定了亲,吴旭的鱼塘等等说了些,至于新置的百亩良田并未提及。

饶是这样,已让许氏的眼儿睁了又睁,抓着春柳的亲事刨根问底儿起来,“先前你爹送信儿来,说是春柳定了亲。你嬷嬷爷爷等了这么些日子,怎么没见使人来请我们去看看?”

说着顿了下,扫过李王氏老李头和王喜梅,“要说我们这些做婶子的不用通知一声,那你嬷嬷爷爷也得说一声罢?”

李薇刚闭眼睡了那么一下,就被院中的说话声吵醒,坐起身子来,因有那么片刻小睡,头倒不是十分昏沉了,便侧耳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听到这儿,便隔窗扬声道,“宜阳县城中不行大小茶礼。尊古礼,行六礼。”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炕,趿着鞋子到东屋门口,接着道,“爹娘说了,周家送聘礼时,是要请嬷嬷爷爷和叔叔婶子都去的。”

年哥儿看这情形也知她再睡不成,便去替她打水,让她梳洗。

许氏笑咯咯的看着年哥儿忙活,“梨花可是享福的很。年哥儿小时候就把你照顾得周周全全的,这么大了,还要侍候着。”

许氏这话本是夸赞年哥儿的,可落在她这个听话人的耳朵里,便又歪了去。

忙去接他手中的水盆。年哥儿含笑松了手,说了一句,“等会儿我给你梳头。”

李薇觉得这次突然回李家村是个错误,她已经不正常了。

应也没敢应声,端着水盆舍了院子角的脸盆架子,匆匆进了东屋。

李王氏与老李头听说李海歆是打算请他们过去的话,脸色均是一松,心头也舒坦起来。

王喜梅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将饭菜摆好,这会儿便说,“你三叔一早去地里看看,顺带去捉两只鸡,中午给你们炖鸡吃。可别应旁人家的饭,记得回来吃饭。”

许氏眼儿转了转,也在一旁插话道,“哎呀,我忘了说了,你大叔也去鱼塘里捞鱼了。中午也做鱼给你们吃。”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鱼塘啊从旭哥儿的手中接过来后,鱼就长得慢了,也不知道旭哥儿是用法子喂得鱼,长得那样快。”

年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