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2)

是徐瑾瑜!我们京城的徐解元!”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那语气中却带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自豪。

“恭喜徐解,不,徐会元!”

“恭喜徐郎君高中夺魁!”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一旁的徐瑾瑜, 而徐瑾瑜也是淡淡一笑,随后冲着一直道喜的众人拱手还礼。

“同喜同喜。”

众人一时其乐融融,随后便有人开始在红榜之上搜寻起自己的名字,看到名字的欣喜若狂,没有看到名字的垂头丧气,还有嚎啕大哭的。

一时间,众人百态, 在这一刻展现的的淋漓尽致, 徐瑾瑜在将红榜扫了一圈后, 扬了扬眉。

真兄在第二十七名。

而李守言, 榜上无名!

“瑾瑜,我们先离开吧。”

魏思武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过来, 随后忙带着徐瑾瑜朝一旁走去。

徐瑾瑜已经看完了红榜, 随后也点了点头,但下一刻, 便听到一阵高声吆喝:

“都让让!让让!”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 可也分开了一条小道, 随后便见一个圆头圆脸圆肚皮的中年男子带笑走来,他看了一眼红榜,笑眯眯道:

“敢问今科会元徐郎君, 是哪位郎君?”

徐瑾瑜一时有些不解, 但也回道:

“在下便是徐瑾瑜。”

下一刻, 那人便眼睛一亮:

“好俊俏的小郎君!徐郎君可有婚约?若是没有,我族中女娘正好有与郎君年龄相仿的……”

徐瑾瑜一怔, 随后便明白这人是准备榜下捉婿了。

随后,徐瑾瑜一面摇头,一面便眼疾手快的抓着魏思武的胳膊,正好顺着还未闭合的人流冲了出去。

等到身后的喊声已经听的不大清楚时,徐瑾瑜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魏思武还从没有见过徐瑾瑜这般模样,等停下来后,以拳抵唇,闷闷一笑:

“知道的,是当瑾瑜在逃一桩在路上的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瑾瑜这是在逃命呢!

方才那人瑾瑜怕是不知,其乃江南柳氏的人,这江南柳氏可是名副其实的江南首富。”

魏思武停下来后,想起那人身上配着的族徽,这才知道那人的身份。

“传说,这江南柳氏,当初在先皇四处征战之时,没少送米送粮,你若方才留心其佩戴的族徽,便能看到那柳的一点,乃是用金漆描绘。”

魏思武一通解释下来,徐瑾瑜终于喘匀了气息:

“别说是江南首富,就是大盛首富,那也没有榜下捉婿那回事儿呀!”

徐瑾瑜想起方才那人跟狼见了肉似的眼神,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他都怀疑,要是自己跑的慢点儿,只怕要真成了那被捉的婿了!

魏思武闻言不由笑了:

“榜下捉婿又如何,瑾瑜也到了年岁了,趁早相看起来,我倒想看看瑾瑜会给我选一个什么样子的弟妹。”

徐瑾瑜听了这话,难得有些茫然,他想着自己如今所遇到的种种事宜,最后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还早呢。”

徐瑾瑜不欲多谈,魏思武也没有追问,只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徐瑾瑜的头:

“瑾瑜这回可是出息了,光宗耀祖了!”

徐瑾瑜本来想要故作生气的,但随后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眸子,口中却道:

“思武兄现在还真是有了兄长模样了啊。”

魏思武哼了一声,随后道:

“那依瑾瑜的意思,我以前就不是兄长了?”

徐瑾瑜只笑不语,二人笑闹着回到了别院,却不想,这时候送喜报的官差已经先一步到了。

徐母这会儿整个人都麻了,她咽了咽口水:

“大人是说,我家大郎是,是是……”

“令郎徐瑾瑜徐郎君,乃是今科会试头名是也!”

徐母激动的几乎失语,大郎当初入考场的时候,那副身子骨看的她都揪心不已,等之后考完了她也一句没问。

就怕要是有个万一,可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正好徐瑾瑜和魏思武并肩走了回来,徐母看到徐瑾瑜,激动的语无伦次:

“大郎,你,你,你中啦,你中……”

下一刻,徐母竟然高兴的直接昏厥了过去,徐瑾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徐母,让两个婆子帮着自己将徐母抬到了房中,又掐了一会儿徐母的人中,她才幽幽转醒。

可是,等徐母看到徐瑾瑜的面容后,亦是激动的未语泪先流:

“我家大郎真真是出息!”

徐瑾瑜看到徐母醒过来,这才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经,舒了一口气:

“娘,你可真是吓坏我了。您有没有哪里不适?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徐母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她这会儿哪儿哪儿都好,方才就是高兴的闭了心窍罢了。

“那报喜之人……”

徐母才将将反应过来,魏思武便为徐母倒了一碗温水:

“婶子您就安心吧,我已经将其妥善打点了。您刚才一晕,可把瑾瑜吓得脸都白了,我都没见过他那样呢。”

徐母听了后,连忙拍了拍徐瑾瑜的手,抹了一把泪:

“大郎,是娘吓到你了。”

徐瑾瑜摇了摇头:

“娘没事儿就好。”

“娘这是替你高兴啊!大郎你当初入考场的时候,娘这心就一直高高提着,怕你出事儿,又怕你不中,幸好现在一关一关都过来了。”

徐母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徐瑾瑜亦没有想到当时娘其实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等他好容易让徐母开怀后,没多久徐母便不自觉的沉沉入睡。

徐瑾瑜这才离开了屋子,等出了屋子,徐瑾瑜这才叹了一口气。

“大喜的日子,瑾瑜为何叹气?”

徐瑾瑜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房门,缓声道:

“我本以为,若是我能尽快成长起来,好为娘她们遮风避雨,那她们也能松快一些,却不想……”

娘好歹还跟着自己在这里,可以日日看到自己,可是奶她们呢?

她们是不是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徐瑾瑜不知道,但他仍觉得心中有些钝痛。

魏思武难得看到徐瑾瑜这幅模样,他想了想,认真道:

“可是,瑾瑜焉知婶子她们不是甘之如饴呢?就像我与长姐,南疆之行回来后,长姐把我好生教训了一番,我才从兰青口中知道,原来我在南疆翻越天险之时,长姐一宿一宿的做噩梦,睡不着。

等到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长姐已经几乎水米不进数日,你不知道,当时我知道这事儿时,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魏思武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徐瑾瑜也不由看向他,可是魏思武却一无所觉一般,随后唇角便噙了一抹淡笑:

“可是,之后长姐就呵斥了兰青,长姐告诉我,家就是心之牵挂之所,而家人便是心中牵挂之人。

有了牵挂,才是家人。你看我现在理不理长乐伯府那一家子,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其实,有时候牵肠挂肚,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魏思武说完,看向徐瑾瑜,而徐瑾瑜也不由重复道:

“牵肠挂肚,也是幸福吗?”

“对啊!”

魏思武肯定的回答,徐瑾瑜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今日,多谢思武兄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徐母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将自己的心绷的太紧,歇了一晌后便缓了过来,大夫诊脉后也并无大碍,让徐瑾瑜终于能真正放下心来。

等到翌日,徐瑾瑜将将起身,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别院的住址不知怎么被泄露出去,这会儿一向冷清的别院,贴子已经收了满满一匣子!

徐瑾瑜今日闲来无事,索性一张一张的帖子看过去,有邀请他去参加什么赏花宴,也有邀请他参加今科贡士的文会,还有一些想要登门拜访的人。

只不过,徐瑾瑜一想起当初差点儿被人榜下捉婿之事儿,便有些敬谢不敏,而就在他脑中措辞的时候,却翻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请帖。

贴子的主人乃是来自于永新侯府,看似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聚会,但徐瑾瑜总觉得这里头有些文章。

随后,徐瑾瑜请小厮出去打听一番,这才得知原来是永新侯的嫡幼女如今适龄未嫁,其仰慕文人墨客的才情,永新侯又宠着,这才有了这场宴会。

最重要的是,根据小厮的打探,这一次会试前十,永新侯府都有送贴子,其余九人已经直接应下,现在就差徐瑾瑜一人。

徐瑾瑜拿着贴子,犹豫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十人去九人,他若不去,才是异端。

况且,此时李守言之事尚未落实,他与永新侯府之间实际并无什么瓜葛。

至于之后的帖子,徐瑾瑜也挑拣着选了几场,此事此刻,他真心觉得,这会试与殿试之间留给考生准备的这一个月实在是有些太、长、了!

等到魏思武回来后,得知徐瑾瑜应下了永新侯府的帖子之后,不由憋笑,在徐瑾瑜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咳一声:

“瑾瑜既然应下了,那就先去瞧瞧吧,那永新侯总不会强逼你入洞房。”

徐瑾瑜:“……”

这听着可真不是一桩好事儿!

但帖子既然已经应下,若是借故不去,才是真的得罪人。

这场宴会乃是由永新侯府特意举办的杏花宴,定于五日后。

这五日时间一晃而过,等到宴会当天,魏思武正好休沐,他看着徐瑾瑜一袭素色春衫,清新雅致的模样,不由啧了啧舌:

“本来瑾瑜你这容貌才学,那李六娘看中你的可能便有八成,你这么一打扮,只怕要是十成十了。”

徐瑾瑜闻言顿时一僵,他不由抿了抿唇,低声道:

“还请思武兄指点一二!”

魏思武随后从怀里取出来一沓纸,交给徐瑾瑜:

“呐,这是永新侯府的大致信息,那李六娘年方十四,平日不常出门,却痴迷于一些杂书中的书生才子,瑾瑜想想那些才子佳人话本子里的“才子”,就该知道你现在就是那书里走出来的活才子啊!”

徐瑾瑜觉得魏思武这话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也很有道理,于是转身回去换了一身酱紫色春衫。

这春衫的颜色略显沉重,但却更显端重之风,等徐瑾瑜换好衣服走出后,魏思武都不由一愣,他沉默了一下:

“瑾瑜,要不你还是从现在开始想,那李六娘看上你的话,你要怎么办吧。”

魏思武清楚这酱紫色穿在平常人身上有多么灾难,可少年本就肤色白皙,一袭酱紫银白交领春衫加身,越发显得整个人肤如白玉,唇若含珠,那沉重的酱紫色又将其身上的少年气压下,更显出几分稳重。

“那我再换一身?”

徐瑾瑜说着便要转身回去换衣服,魏思武却忙拉住徐瑾瑜:

“还是算了,以瑾瑜你这等容貌,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

更不必说,其还是今科会元,以徐瑾瑜此前连中五元的事迹,只怕就算他日殿试失利,朝臣和圣上也要给其凑出一个六元及第来!

毕竟,放眼古今,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那都是珍惜物种!

徐瑾瑜一时不由沉默,随后他低低道:

“那便就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我怎么觉得瑾瑜你这不是去赴宴,而是去上刑场?”

徐瑾瑜给了魏思武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随后提了一份合宜的礼物前去赴宴。

永新侯府在朱雀大街之上,只不过与其他国公府和侯府比起来,显得低调了很多。

徐瑾瑜到的时候并不算很早,因为其余九人皆已到场。

等小厮将徐瑾瑜引至座位旁落座之后,徐瑾瑜看着自己隔壁的陈为民,顿时恍然。

看来,这一次永新侯府宴请今科贡士,乃是按照会试名次所排列。

也就是说……

徐瑾瑜看着自己离得最近的主座,缓缓垂下了眼眸。

陈为民也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一时兀自自斟自饮,可其背脊挺直,举止之间自有一种文雅风度。

徐瑾瑜看了陈为民一眼,见其没有搭话的意思,当下也没有上前打扰,反而自己在一旁捏着一颗豌豆慢吞吞的嚼了起来。

“咕嘟。”

“咯嘣。”

“咕嘟。”

“咯嘣。”

坐在最上首的两个人跟演二重奏似的,你一口茶水,我一口豌豆,不亦乐乎。

只是这二重奏,让底下几个高谈阔论的学子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徐会元,不知您对吾等方才所言之事,有何见解?”

说话之人为本次会试第六,年岁约莫刚刚及冠,名唤段子苓,他看着上首的少年眸中还有些许不服气。

方才他已经看过,在场众人之中,唯有这位过分年轻的会元,压下了自己的风头。

不管是排名还是容貌,他都略胜一筹,可段子苓早就听说这位会元出身寒微,他许是不知道,这些宴会的规矩。

现在已经过了帖子上的宴会时间,可永新侯却一直未曾现身,想必定然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言行举止。

会试头名又如何,他那么年少,就算会读书,只怕也不过是个书呆子。

徐瑾瑜觉得永新侯府这炸豌豆又酥又脆,吃起来很上头,原本只是跟听相声似的看着下面的学子表演,可却没想到火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徐瑾瑜淡淡的回答着,方才那几人高谈阔论间,尽是什么仁爱宽和的说辞,想来是看到了永新侯府对于主张严刑的李守言的态度,于是正好投机取巧。

方才他们所谈论的,乃是一民俗志上所言的:老妇在灾年为了让家人减少负担,日日剜去其双股之肉,供养家人,等到肉尽之时,又跳崖而亡。

段子苓与众人都交口称赞这老妇的高义,可却没有想到,在徐瑾瑜这里碰了壁。

“怎么,难道徐会元觉得这老妇做错了不成?如此大仁大义,与昔日佛陀割肉喂鹰何异?”

徐瑾瑜闻言不由笑了,他拿起一颗豌豆丢进口中,咀嚼咽下,可就是那般作态,却让段子苓原本质问的态度渐渐消退。

徐瑾瑜看着其并不似方才那般气势汹汹,这才解释道:

“佛陀割肉喂鹰,乃是行好生之德,可诸君故事中的老妇,她为何如此?”

“许是她怜爱子女?”

“那文中可有讲述老妇子女年岁几何,倘若她的子女皆为壮年呢?

灾年之时,区区老媪如何能寻到肉食?她的家人不知吗?如若他们知道,又为何不制止?

方才诸君在看一个大仁大义的老妇人,可若是换一个角度,这不比那些妖狐鬼怪的志异话本来的刺激?”

徐瑾瑜语带轻讽,他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又淡淡道:

“况且,段同窗讲故事怎么也不把故事说全了,诸君此刻倒是急着动容于那老妇人的大义。”

徐瑾瑜看着提出这个故事的段子苓,慢悠悠道:

“这则故事出自宁州民俗录,前半篇讲的是老妇人的大义,可等老妇人不再以后呢?

能坐视自己家人割肉供奉自己的人,饥饿之下,弱肉强食也是很正常吧?

后半篇,则是整整一村之人,都在彼此吞食中度过,最终,灾年结束,整个村子竟是只剩下一个人。可一人之力何其有限,此一人最后也因为饥饿而亡。

然而,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发现,在他们村庄数十里处,便是一面无人发现的森林。”

徐瑾瑜当初读到结尾的时候,也觉得这个结尾很是有趣。

作者所描述的是正常年间的人,也是灾年的魔,可若是他们未曾墨守成规,发现那片无人问津的林子,岂不是都能活命?

“今日在坐诸君皆已为贡士,他日若是入仕,要是这么容易被只言片语蒙蔽耳目,可要不得。”

徐瑾瑜话音落下,众人一时面红耳赤,冲徐瑾瑜一拱手:

“吾等受教。”

徐瑾瑜摆了摆手,捏起豌豆又嗑了起来,只是本来的随意之举,可却被少年做来,优雅的如同抚琴奏乐。

头顶的二重奏又开始了,只是这一次诸学子纷纷未敢多言,都安静如鸡的坐在原位。

经此一事,他们算是明白,会元就是会元,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越过的。

就连段子苓听了徐瑾瑜的话后,随后暗恨不已,咬牙切齿,可他清楚的记得,这篇故事确实有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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