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1/2)

够不上。

别说让伊糖去警察局说出刚刚细节,就是前面那个男人,他都不想伊糖再看见。

几步路出了餐厅门,肖扬,王矫,伊糖站在外头,寒风吹着树上干雪飘下来。

程皓压下那流氓的头,不让伊糖看他,速度极快地说:“老四带人先走。另一个去开车。”

肖扬领着伊糖就向路边跑,王矫反方向冲去拿车。

他反手一把把手里人扔给伊威,沉声说:“王家巷。”

王家巷就是旁边的小巷子,伊威提着人就去了。

那流氓看到伊糖的裙子,死个明白。

他刚以为这女孩就是和男朋友来的,女孩爱面子,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下,他们人又多。

肖扬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伊糖塞进去,他自己也挤进去,车转眼压着雪就走了。

程皓转身,拦住追出来的几个人,问他们:“是不是要一起去派出所?”

不远的小巷传来压抑的惨叫声。

还有伊威暴怒的话语:“让你欺负女人,耍流氓!”

一个男人站出来打圆场。

“朋友,有话好好说。”

“是不是有误会。”

程皓置若罔闻,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他一向不爱和人解释,自己兄弟他都不多说,何况和这些人,但他没有冤枉人,刚刚他和伊威四只眼睛看得一清二楚,那男人站起来装着拿东西,那会送来的新鲜菜式多,而他故意在伊糖周围晃,然后找到机会……

应该让伊威踹他裤裆。

隔壁小巷不断传出惨叫声,让人无法视若无睹。

“那他到底干什么了?”一个人又说。

远处传来车声,程皓听声便知是王矫开车风驰电掣而来。

他视线在每个人脸上过了一遍,好像点相,而后大步走去巷口。

那些人遇上他的目光,脊梁柱都冒凉气。

伊威还在狂扁那个人。

一看到程皓高大的身影站在巷口,他飞起一脚踹翻流氓,流氓滚去墙角,他疾步而去和程皓上了车。

几个人反应过来,追跑而至,有人想看车牌,却发现车牌上糊得全是泥

公路旁,远处灯海点点。

伊威坐在绿化带旁的大石头上。那块石头特别大。

王矫蹲在路边,左手用抹布擦着车牌上的泥,右手拿着手机,和坐出租的肖扬对地点。

程皓站在旁边抽烟。

“我得让我妹走。”伊威忽然说。

风吹着程皓手里的火星,落在旁边的雪地上。

王矫不说话,他就说,以伊威的性格,有个这样的妹妹,他迟早为了她锒铛入狱,稍带他们。

对面一辆出租车停下,肖扬拉着伊糖下车,俩人横跨马路,穿着绿化带过来。

这边还在开发中,没有监控。

伊糖几步跑到伊威的面前,上下打量他,然后慢慢蹲下,一言不发地捧起伊威的右手。

伊威的手上都烂了,像对着墙壁砸了一通。

伊威看着伊糖。

他坐在石头上,周围的雪脏兮兮的。而他妹一身干净剔透地蹲在他面前,冰寒的风,吹着她。

他说:“我是个没用的哥哥,我不想用这种方法保护你,真正有本事的哥哥,应该用权利地位去保护他妹。带你去有档次的餐厅,就不会遇上今晚那种流氓。”

伊糖只是蹲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捧着他的手。

“能听懂我的话吗?”伊威说:“哥还没混出个样子,你跟我就是吃苦,今天你住的地方是程皓的,夜总会也是肖扬投资的,我之前创业几次都没干起来,几个月前程皓回来,我们才又开始干,现在公司什么都没。”

伊糖握着他的手,恍若未闻。

伊威盯着伊糖的脑袋顶,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没本事。

他咬着牙说:“你回去,过两年哥去接你,我答应你,我一定去接你。”

话一出口,心里却是不舍的。

从来没人,像他妹这样爱他。

他活得草根一样,除了这几个兄弟。

谁也不会那样稀罕地看他。

伊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伊威的眼里憋着水光。她垂下目光,把伊威受伤的手,轻轻拉过,贴在自己脸上。

她说:“哥,我六岁那年,到了新学校,学校比我大的男生欺负我,踢我,我就和他打架。那时候我总见你在院子里和人打架,我就想,我只当我变成了你,谁欺负我,我就和他打。”

风吹了她的短发,挂在没有颜色的唇上可现在,刚刚,我心里都很害怕。你要有事怎么办。――我十一岁,就被妈妈送到了寄宿家庭,她那时已经结婚,她有了永久居留后,可以给我办,可她一直不愿意。后来我存够了两万英镑给她,她才办给我。从那年以后,我再都没有见过她。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想和我一刀两断。”

她抬头看着伊威:“哥,你是我唯一记挂的亲人。但以前我连一张你的照片都没。我不想,不想将来死在一个地方,而你连我死到哪儿都不知道。我用了好多年,才长大,才找回来。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从六岁开始,就一直想回来。我要和你一起,过好每一天,我不走,我什么苦都能吃。”

这些话,她不知道背了多少次。

是她回来这么久,说得最长,最流利的一次。

王矫肖扬都惊呆了。

狂风卷着程皓烟头的火星,一路飞出去好远。

有车呼啸而过。

伊威的眼泪再没忍住,狠狠抱住了伊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美妞们昨天的留言,好心暖,昨天有人说要多看,我没存稿,所以今天就多写了一些。

但明天不能更这么多了,入v前有字数限制。但还是要留言哦,让我知道,我们是不是喜欢着一样的人物剧情~~

爱你们~

晋江夏听音

车在一片破败的单元楼前停下,王矫开车,他今晚没有喝酒,本是原定开车的人。

程皓站在车旁,伊糖钻了出来,他望着远方阴森的楼群,没有月色,夜色更深,这种楼房里面楼道都没有灯。

伊威跟下来对伊糖说:“公司的办公室,比这边条件稍微好一点,现在冬天,我这边暖气都没。公司有暖气,本来商量好,等公司找到地方搬走,我就搬过去。”

伊糖说:“那咱们回家吧。”

程皓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伊威浑身都冒汗了,他实在没勇气带伊糖回家,她说要回来,刚刚那种情况,他们谁都无法拒绝。

可到了家门口,他变卦了。

“还是住程皓那里吧。”他好声好气:“这里厕所都是坏的,上完厕所要自己用脸盆接水冲。”

伊糖没太明白脸盆是什么,她迟疑了一下,看向程皓:“你呢?”

程皓说:“我住在公司。”

他的语气平和沉稳,再没早前令人生畏的冷冽。

伊糖不语。

她不习惯这样抢了别人住处,人离开自己惯常的居所,总会不方便。

伊威想到公司的沙发,对程皓说:“公司那沙发不行,要不你委屈一下,咱们一起住吧。”

以前以为一天两天,现在显然需要长期打算。

程皓那里也睡不下三个人,他客厅有张沙发可以住人,卧室一张床。

他看着伊威,难道要他俩睡。

伊威显然也知道这问题。

伊糖说:“那就这样吧,我和我哥睡。”

伊威:“……”他怎么忘了她也了解那边的情况。

程皓抬手拉着车门,示意伊糖上车。

她钻进去。

伊威跟上,余光看到程皓,他觉得程皓这一秒心情一定一言难尽。

他也是。

她怎么能说要和自己睡

程皓的房子两室一厅。

一间卧室,另一间书房。

家中风格,体现的是他在外交际时的模样,含蓄有序,谨严和婉。书房里书多到,让人会误以为他是个文人。

客厅沙发比公司的好,打开是一张大床。

伊威当然不敢和伊糖睡,他把王矫家的钢丝床拐弯拿了过来,支在了书房,程皓次一级,当了厅长。伊糖占了卧室。

这一晚,惊心动魄的格外漫长。

伊糖洗了澡躺下,好久都睡不着。

回来好几天,才有心放到肚子的感觉。

卧室里暗色的窗帘,她拉开,推开窗冷风就吹进来,她把手伸进去,觉得整个手心都有火。

客厅里传来声音,她关上窗,开了门出去。

厨房里,煤气开了,小锅冒着热气,程皓正挽着袖子背对她在忙碌。

闻声他转头,“饿不饿?”

伊糖走近,看到他在切番茄。

“你饿了?”她问。

程皓抬拇指,把手上一点番茄汁吮掉,和缓地说:“怕你饿了。”

伊糖走近,侧头看他,“你听见我没睡?”

程皓抬手打开橱柜,拿出几包面,“吃过吗?”

伊糖凑近,翻着看,然后说:“这也是速食面?”

“对。”

“那我吃过。”她的语气有不自知的得意。

程皓笑了笑,撕开一包扔进沸水中,盖上玻璃盖说:“晚上都没吃东西。”

他从冰箱拿了鸡蛋出来。

又说:“这个面卡路里有点高,但冰箱没别的东西了。”

“没关系。”伊糖说。她和她哥这两天没做饭。

随即看着程皓把番茄鸡蛋放到另一个有汤的锅里。

她侧头打量程皓,程皓今天那种,说一不二,果断到狠厉的架势,对她而言闻所未闻。

“你们四个出去,一向都那么默契吗?”她靠在桌案旁。

程皓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哥没有告诉你,我们一起长大的。”

伊糖喝了口水,淡淡地说:“今天王矫舍不得一把零钱,被肖扬骂了。”

程皓一下被逗笑。

侧头看她,用眼神说着她看不懂的话。

伊糖的杯子靠在嘴边,觉得自己文化盲区好多。

有音乐响起。

她愣了片刻,意识到:“是我的手机。”

她快步到门口的手提包里找到手机,上面是国际号一串零。

刚按了接通,那边人就喊道:“哎呀我可被你害死你,你偷偷跑了,这边你那姐妹团知道,全都找我来问为什么,你知道被一堆比自己高,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围堵是多悲催的事情吗?”

伊糖笑着站在厨房门口。

房间安静,电话里的话,程皓也能听到。

她捂着听筒,抱歉地对程皓说:“我好朋友。”

“怎么不说话……”艾丽气恼的声线已经完全不要形象。

伊糖说:“我也怕她们,才不敢说就走了。”

“拉倒吧你。”艾丽说:“算了算了,拉倒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不和你废话,就问问你怎么不去找我表弟?”

“不用。”伊糖说。

她看到程皓把面过水放进了碗里,旁边的热汤浇上去,红的番茄,绿的蔬菜,还有鸡蛋,热气腾腾中,男人的衬衫衣袖半挽着,有种为她奔忙,满载烟火气的居家感。

一时愣了。

这些年,第一次有人这样为她在厨房忙碌。

“糖――糖,”对面人还在喊:“不是给你说过了,那小子有钱有时间,你用用他,吊男人的手段让他开开眼,别以后随便就让个女人给挂走了。”

程皓用碟子托着碗出来,正听到电话里的人喊这句。

他侧头看伊糖,眼中隐着笑。

伊糖靠在厨房玻璃门上,和他极近的距离,闻到面香。

她把手机扣在身上,看着他问:“你的呢?”

他个子高,从未有女孩只微微仰头,闲散随意地就可以发问。

程皓放下碗碟,转身进去,又从锅里弄出一碗。

伊糖把手机靠在耳边说:“你怕没人照顾我,才让我找他,我懂。但我哥真的会照顾我的。”

程皓放筷子的手,明显迟疑。

伊糖又说:“……还有别人。”

那筷子正巧放了下去。

她挂上手机,走到餐桌旁。

拉椅子坐下,把手机扣在一侧,看着程皓问:“我哥不吃是吗?”

程皓把一碗面推到她面前。

另一碗旁边摆上筷子,看着她说:“你要去叫叫他吗?”

伊糖摇头,平常地说:“他大概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妈妈当年带走我留下他,或者为什么一直不找他,我回来这么久,他一句都没有问过我妈妈,今晚知道我也是被扔下的那个,心里一定很难过。”

程皓低着目光没说话,这话仔细咂摸里面的意思可不得了,她甚至想到了,她哥哥也许会生她的气,因为以为她妈妈把她带走了更爱她。

他抬手伸到伊糖头顶,迟疑了下,想到自己刚做过饭,又收回手说:“吃东西吧。”

伊糖拿起筷子,比划着,对程皓说:“我可以用叉子吗?”

程皓:“……”

伊糖说:“我手笨,吃面拿筷子夹不好。”

她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白色运动衣,只有这一套,脏了,就没换洗的了。

程皓拿了叉子给她,又拿了个小碗,把面给她夹出来一部分。

汤少就不会溅到衣服上。

她有点好奇程皓的这份细心。

想起第一天见面,她跟着他,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槛上,他抬手护她怕她滑倒。

她的靴子和他一起稳稳踏雪而过,他就趁势收回了手。

那种分寸还有气度,和她惯常来往的男性一点不同。

绅士的呵护是明显的,而这种,是悄然无声的。

程皓停下筷子,看着她:“怎么不吃了?”

伊糖冥思苦想,他身上还有种东西,她觉得陌生,又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中文太差了。

她抿着嘴苦想。

程皓问:“是不是不好吃?”

伊糖眉头也皱了起来。

程皓更奇怪了:“想什么呢?”

伊糖死活想不到,有点气恼地说:“想你今天好凶呀。”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毫无杀伤力的指责,还有点娇娇的意思。

程皓低头挑面,视线搭在伊糖碗边,看她用叉子卷着面,一口一口地吃。右手尾指上一个带碎钻的指环,随着叉子转动,绕出不该有的,美丽的光。

伊糖说:“明天咱们几点去你公司?”

程皓拉回神:“……什么

第二天,伊糖很坚持地,和程皓伊威一起去了公司。

“这就是你们公司?”她打量着一室一厅的房子,卧室是库房,客厅是办公室,员工茶水间是厨房。

伊威觉得不好意思,地方实在拿不出手。

解释说:“有点小,还没有找正式的办公地点。后面……”

“挺好的呀。”伊糖打断他后面的宏图展望。

扶在阳台窗户框上打量外头的景观,一边说:“企业创立初期,在资源配置方面作出妥协是正常的。”

“咦――”这句人话,四个人里面竟然有四个过了几秒才反应。

“你这样说才好不正常。”伊威低声替大家说。

伊糖回头来说:“我背过的。”

众人:“……”

程皓笑了笑,拿出那些楼盘的资料来,对伊糖说:“看也看过了,让伊威送你回去好不好?”

伊糖问:“那你们现在要干什么?”

“工作。”王矫说,他拿出计算器准备算账。

肖扬在上网查招聘行情。

伊威拿起桌上车钥匙:“走,送你回家。”

程皓说:“她想出去玩,你就带她去。我约的人晚上才出去。”

“好。”伊威拿着伊糖的外套:“糖糖,走。”

伊糖拉了程皓旁边的椅子坐下:“那我可以做什么?”

“休息,玩。”程皓说。

伊糖:“……”

程皓看她不动,微微侧头,对上她又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也不笑,不生气,就那么看着他。

程皓说:“……你回家了,不用证明自己,该对你好的人,还是会对你好。”

伊糖猝不及防。

他面前堆着成堆的报纸宣传单,对她说这话的语气却是缓慢和煦,有疼有爱的。

明明年龄也差不多,甚至她还觉得自己有早熟优势,可生生因为这几句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女孩。

她挪开视线,心上就像猛然未经允许硬要开出一朵花。

随即她更快地回头,对着程皓,嘴角扬起笑,那笑意晕上眼睛,像一点一点,从心里甜出来。

这心甜到腻人的笑意堪称晃眼。

程皓带着笑意错开目光,拿着自己面前的一张楼盘单张看,好半天,那张误加进来的物业草坪图,也没被从手里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520你们有没有,也觉得心上开了花~~~~

晋江夏听音

伊威一向服气程皓,只觉这句话更是望尘莫及。

走过来也劝着说:“糖糖,你……不用急着帮忙。”

伊糖抬手止住他,笑容一收,看着程皓说:“你们工作吧,我留在这里。”

伊威慌慌地说:“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伊糖说:“学写字。”

大家:“……”

“行,写字是好事。”肖扬笑着给她找了一个本,从那楼盘单张里,随便抽了几张给她,“照着写,先把字写成方的。”

他们这里是两张桌子面对面摆,伊糖就找了一边不碍事的地方开始写。

王矫伸脖子去看了看那写出来的字,十分失望,对伊威说:“这字干文职是没戏了,回头你得好好想想,给她找个更合适的工作。”

伊糖低头写着字说:“那你们到底又是要干什么?”

伊威想赶紧满足她的好奇心,就介绍说:“我们要开拍卖行。”

伊糖:“……拍卖什么?”

“古代艺术品那些。”伊威说。

伊糖抬头看向他,笔头指了指程皓面前的出租信息:“那现在是在找办公室?”

“不是。”伊威说:“国内直接注册拍卖行太难。要进行艺术品拍卖需要许可证,我们现在在找别的拍行借这个许可证,然后有人答应才敢搬办公室。”

伊糖低下头:“明白,写字楼都挺贵。这样可以省一点。”

王矫抬头看向她,她能提省钱,他很喜欢这思路。

伊糖又问:“那现在是在找许可证阶段?”

“你回来那天,程皓才去谈过,对方还没答应。”伊威说:“程皓约了今天中午再去。”

说到这个话题王矫就很生气,对着程皓说:“我就不明白,这行的人为什么这么小气,为什么不给借?”

程皓筛选着手中资料,一边说:“注册资金一千万的门槛,外加五名文博专业,国家副高以上的研究馆员挂名。你知道这两项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看人,扔掉两张出租信息,继续说:“只是有钱还不行,还得要能认识那些在体制内已经站稳脚跟的专家,你以为文博圈那么好混,里面的专家,哪一个不是攀爬了一辈子―你发牢骚,是因为你积累了资金,还是积累了人脉,人家不买你的帐,所以你不服气。”

王矫:“……”

程皓说:“你不如想想,咱们凭什么让人家借给咱们?”

伊威趁机给伊糖说:“我们不是真的借,这个借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是要花钱租。”

伊糖点点头,表示明白。

随即她在屋里打量了一圈,从厨房成箱的方便面,到门口堆着准备扔的快餐空饭盒,这边桌上半满的烟灰缸,以及每个人的杯子里的白开水……

她总结道:“也就是说你们公司现在还没有业务,大家也没有工资?”

没人吭声。

她抬头,看着他们,然后问了一个巨现实的问题:

“那现在出去吃饭,你们怎么付钱?”

大家愣片刻,不约而同看程皓。

程皓把一大沓没用的宣传单扔进脚下的废纸箱里。

用行动表明他是主要劳动力,加企业骨干,经济支柱。

“知道了。”伊糖说。低下头继续写字。

难怪那天他敢开口让她留下。

程皓三两下清理完桌面,站起来抽过椅子上的大衣:“差不多中午了,那我先走。”

“下午几点回来?”王矫问。

“说不好,西街那边的几个藏家,和我说好以后东西送来咱们拍卖行,咱们春拍这么久还没弄起来,我得去那边转一圈。”

王矫点头。

程皓走到伊糖旁边,抽过她写的几张纸,左手整着大衣领子,纸上的字群魔乱舞。

他说:“咱们的字有讲究,书法讲究圆为规以象天,方为矩以象地。方圆要互用,硬笔书法略有不同,但字形要方正,用笔要遵循技巧这点一样,你这样写不行,将来字体一点风骨都没有。”

伊糖抬头看着他,油笔在纸上左右使劲划出几道乱痕,然后说:“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你觉得我能听懂你刚刚的话?”

程皓放下纸,瞅见白纸上烦躁凌乱的印记,略意外:“我看你平时也说得挺好的。”

“我说的话是背的。”伊糖左右用笔划着,脸依旧仰对着他:“但你们平时说话,我已经听的很吃力。所以我最喜欢听你说话,因为你说的字少。――请继续保持。”

程皓轻笑出声:“让你哥带你玩去吧,写字也不急于一时,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我们这行要了解的东西太繁杂,中国美术史,绘画,瓷器都得懂一点,要不让你哥带你去博物馆转转。”

又说这么多字。

伊糖站起来,冷然问到:“你试过被一个模特跟着出门谈事情吗?”

程皓立时拿起车钥匙,和煦地慢声说:“我的意思是,你用的那笔不行,影响你练字,我出去给你买笔和本子去。”

肖扬狂笑起来,拿着桌上两元店买的油笔砸向王矫。

王矫捏着笔放进笔筒:“东西在人用。她人写的不行,怪我的笔。”

伊糖说:“哥,咱们也出去。”

程皓戴手套的动作停住,看着她。

伊糖说:“别怕,不跟你出去。我让我哥带我回家去,看看我爸。”

伊威神色微变,使劲给程皓挤眼睛。

程皓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看向他说:“早晚得去,你想想。”

“可是”伊威的话说不下去了。

确实……早晚得去。

他走到门口,抬手拿下了伊糖的大衣,她走过来伸出手。

伊威等着她接衣服。

伊糖等他给穿。

看伊威不动,她把伊威的手抬起来,摆好伺候人穿衣服的高度,这才转身穿上。

套上大衣,她又去拿伊威的。

伊威心事重重,等伊糖催他,他才知道他妹要帮他穿衣服。

肖扬在那边喊了句:“男的不用。”

王矫和他笑起来,显然想到昨晚擦椅子那件事

外面雪早干了,气温依旧很低。

俩人驱车往城北方向赶去。

伊糖对整段路程,以及目的地都毫无感觉。天色灰蒙蒙的,后座塑料袋里面有一袋面包。

她对着窗外咬着一个面包。

伊威说:“我那天问你吃什么,你说吃面包,这都几天了,我才发现不对,你是不是在替我省钱,所以咱俩一块,你就吃面包。”

“不是。”伊糖看着窗外骑自行车的中学生,没什么感情地说:“我不喜欢吃外头的东西,在那边,也是吃沙拉,面包。我常吃的西蓝花,胡萝卜,西芹,都是用水煮一下吃。习惯了。”

伊威听着这菜谱,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伊糖又说:“昨晚,程皓煮了一碗面给我,我忘记告诉他我吃盐少,半夜咸得我睡不着,他在客厅,我也不能去喝水,硬忍到早上。”

伊威:“……”

不会写字,吃饭都这么难,能干什么工作

车在一片住宅区外停下。

全是小高层的楼群。

“到了?”伊糖问。

伊威捞过车前面的烟:“我下去抽烟,你在这边看着就行。”

伊糖点头。

她虽然回来时间短,也能看出,这种楼就是普通人住的。比伊威他们租的办公地点新一点,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会选的地方。

她下了车,伊威靠在车门上,她走过去,刚想说车门上有灰。

伊威却站直了,扔了手中的烟。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

马路对面,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提着黄书包,身边跟着一个并不年轻的男人。

说他中年,他显得过于疲惫。说他老年,他身边蹦跳着几岁的孩子,显然又不合适。

他从书包里拿出水壶,弯腰让孩子喝,小孩子喝了两口,一推水壶就跑了。跑了两步又突然掉头跑回来,抢过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他看着孩子,一脸无限包容疼爱,又拿出一包小食品。

伊糖空白地站着。

伊威伸手搂上她。

“那就是爸爸。”

伊糖站着没动,这么多年,她早忘了父亲什么样。

她站到他面前,他也不会认得她。

“他问过我吗?”

伊威说:“我和他说了你回来,他没说不让你回来,但说,如果要来找他,挑个,挑个他老婆不在的时候。”

伊糖低头,地上雪化了,成了肮脏的泥。

再抬头,却发现爸爸看到了他们。

伊威正犹豫要不要过去。

隔着马路,他们父亲却把右手放到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然后毫不犹豫往前走,追前面的小男孩去了。

他看伊糖的目光,表明了他知道她是谁。

但不想被打扰。

伊糖转身上了车。

伊威也上来,寒气被关在车门外。

心如死灰般沉默。

他说:“都要过自己的日子,你别难过。”

伊糖靠在椅背上,已经看不到走远的人有没有回头,有没有最终回头,看她一眼。

她说:“其实我就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当年那样带我出国,就像在躲什么人。”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伊威的语气暗淡。

“我猜你也不知道。”伊糖说:“她带我走,不和你们联系,不和亲戚来往。简直就是从一开始就断了和这边的一切联系。”

伊威说:“那你没有问过她?”

伊糖用手示意他开车。

然后说:“问过了,――换来一巴掌。”

伊威:“……”

伊糖抬手,揉进伊威的头发里,力度大得惊人,她看着前方宽阔大道说:“爸爸过得好就行,他不想我们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我们就自己过吧。”

她揉着伊威的脑袋,动作就像男孩在揉男孩的头发。

伊威刚想说话。

伊糖已经收回手,她诧异地看着自己手指:“你头上抹了东西还是没洗,这么油?”

伊威脚下使劲,把车开得飞快。

生怕说实话挨打。

回到公司,竟然遇上程皓。

“咦,你不是出去了。”

“对方有事。和我换了时间。”程皓站在窗口,手里拿着手机,神色有种少见的沉郁。

伊糖洗了手出来,对伊威指了指洗手间,又指了指头,示意让他去洗头。

伊威说:“我和程皓说几句话。”

伊糖走到肖扬旁边,拿过自己早上的本子,继续坐在那边写字。

肖扬在她的本子角画了几根草。

她立刻画了只羊,作势啃草。

线条灵动,羊角高高支棱着,竟然可以看出是一只冷傲的羊。

肖扬抽过本子,“你会画画?”

伊糖嗯了声,拿过本子继续写字。

王矫对程皓说:“其实对方会不会故意改期?”

“不好说。”程皓在窗口点了烟,这两天事多,有些东西没细想,这资质以对方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应该不借。

他拿了个空花盆放在手边,充当烟灰缸。

心里有个不太敢确定的想法,有人在给他使坏。

那天和赵总的饭桌上就模糊想到了。

写写画画的伊糖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这个资质一定要和本地拍卖行借吗?”

“什么意思?”程皓转头看她。

伊糖对着他:“你还有你们本地拍卖行是竞争关系,客户,本地资源。但是和外地的没有直接竞争关系。”

程皓不说话,眸色深不见底。

“不行吗?”伊糖又说:“那外地的如果不可以,用他们的名义做成地方专场行不行?”大家看向她,又连忙去看程皓。

程皓说:“这个资质在发的时候,给一线城市发的多,而咱们本地有资质的目前就三家。一线城市借资质出去已经是家常便饭,反倒是本地的还拿不出手。”

大家屏气凝神,等着他说。

程皓按熄了手上烟:“……倒是真的可以考虑。”

大家齐刷刷瞪着伊糖。

伊糖捏着笔,被他们的眼神看的周身不自在:“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想到这个?”肖扬问。

“这就是我的专业呀。”

大家更奇怪地看着她。

肖扬说:“你……你不是模特吗?模特也有专业?”

伊糖觉得这质问简直奇怪透顶:“模特是一份工作,我专业相关的一部分。谁会想当一辈子模特?”

大家:“……”

她理直气壮,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肖扬胆颤心惊地问:“那你的专业是做什么的?”

伊糖说:“艺术品运营呀。怎么了艺术品运营?!

屋里四个打算养活她的男人,表情一时间千奇百怪,

模特可以变成艺术品运营的一部分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